息奴就是再绝情,面对这样的坦诚相待,也难以不敢动。即使不能回馈他的盛情,但终究也不想他再继续伤情,开口劝慰:“你何苦自贬,你是下人,我也是下人,没有什么高攀不高攀的。你今日是不是受了可汗的训斥,所以才这样的受挫。”
“不,我是来同你道别的。息奴,我自认为自己对你并不是一时的念想,但也绝不是因为求而不得的念想,我对你,是真心的喜欢。”杜尔伯特急切的说,可说道这里还是顿了一下:“可我也知道,我的性命,都不是我自己可左右的,我有为何要连累你呢?”
息奴想开口,杜尔伯特却制止了她:“我知你为何对我冷漠如斯,各为其主,如何能倾心于我。可是息奴,我并不想你这样孤独一生,我离开了,你也就解脱了。若有来世,我只求长生天让我们在一个部落,不要这样争锋相对。若有来世,我愿意等你到白发,绝不会娶妻生子。若有来世,我只为等你。”
杜尔伯特说完,没有告别,就这样走过息奴的身前,渐渐的消失在夜色里。
息奴的心乱了。
那一年,乌莹八岁,她十四岁。
那一年,族中多了一个人人喊打的异族人,他的名字叫孛儿只斤杜尔伯特。
息奴凑巧遇到了这个异族人,他金发碧眼,不是那样的英俊,但是棱角分明,让人一眼就能记住他。
他那时被族人群殴,眼神中闪现着危险的神色,她将公主拉住不让乌莹出头去帮他,因为他读懂了危险。可是小王子乃颜迈着他幼小的步子,虚张声势的叫众人停下。族人讥笑道:“你不过是个格格生的庶子,又有什么权利命令我们?”
乃颜抓起身边的石子砸在了额头上,鲜血流了下来:“凭我是可汗的儿子!”
族人为了不必要的麻烦,散了,乃颜扶起了这个男人,问道:“你不是海拉苏的人,所以他们这样对你,可是你看,我就算是海拉苏的王子,他们还是这样对我。呵呵,我们是一路人。”
乃颜向杜尔伯特伸出了手,杜尔伯特也把自己的心像手一样,递到了乃颜的手心里。
杜尔伯特拉着乃颜往巫医那里去,路过扯着乌莹的息奴时,露出了一个释然的微笑。息奴还记得,杜尔伯特用嘴唇无声的说道:“我知道,你想救我。”
息奴没有反驳,她是想救他,但,也只是想救他而已,最终,她不能至乌莹于不顾,去救他一个外族的人。
很快,杜尔伯特为自己挣得了一个谋臣的身份,因为乃颜的学识,惊呆了许久未见的宝力道可汗。杜尔伯特的才华毋庸置疑,乃颜的聪明也是举世无双,两人就像在风雪中受冻的落难之人,他们互相依偎,互相取暖。
一个晴朗的日子,杜尔伯特抱着一捧格桑花,跪下向息奴宣布了自己的爱情,可他却没有说要娶她。
息奴以为他在戏弄自己,又羞又为难的回到乌莹那里却遇到了一脸阴沉的斡儿朵哈森。为了证明自己对乌莹的忠贞不二,息奴向哈森起誓,永不嫁人。哈森是谁,她怎么会相信一个奴婢的起誓,一碗红花,让息奴不再有背叛乌莹的机会,这一处置,乌莹一直不知道。息奴也不会让乌莹知道。
知道自己不会有将来以后,息奴更加不敢再憧憬什么,可杜尔伯特却还是隔三差五的来示爱,每次他对自己一番情话后,息奴就会十分的烦躁,她不能回应他任何东西,终于,她在一个夜晚,哭了。
杜尔伯特虽然没有看见她的眼泪,但也敏锐的察觉到她与以前不一样了,不再敢在她面前轻浮。就这样两个人保持着若即若离,互相防备的状态,一僵持,就是十多年。
如今,杜尔伯特走了,息奴的心也好像空了。这时,越女来告诉息奴,乌莹公主醒来了,息奴收拾好了各种唏嘘之情,快步赶过去。
“公主,您叫我。”息奴慈爱的看着虚弱的乌莹。
乌莹盯着息奴的脸半天,挥手退散了众人,哽咽道:“我知道了,息奴。息奴,你打我吧,你骂我吧,我竟然才知道。呜呜呜呜”
巴图尔坦冷淡乌莹时,乌莹并没有这样伤心欲绝的哭过,她知道巴图尔坦并不是什么值得指望之人。可如今,乌莹哭的那样伤心,那样绝望,息奴不知道发生了何时,还是一如既往的安慰:“怎么了,我的公主,你知道了什么了?”
“息奴”乌莹紧紧的抱住了息奴的手:“我阿妈对你做了什么?所以你才会一直待在我身边,所以你才没有办法嫁给军师对吗?”
息奴脸色突变,看着这样痛苦的乌莹,眼泪也流了下来:“这不是你的错,我留在你是身边,是我的决定,与那件事,没有关系的,不要自责了。”
“怎么可能与我没有关系,若不是我阿妈,你现在也已经是阿妈了,你的孩子也应该比噶尔迪还大了。是我的错啊!”乌莹已经没有办法克制自己。哈森在照顾自己的这些日子里,母女两人交流了很多,虽然对事物的看法不一,但她试图去开导母亲,可当哈森说道如何御下这件事上,两人发生了很大分歧。
哈森拿息奴做例子教育乌莹,义正言辞的说:“如果去掉息奴所有的希望,那她就只能死心塌地的为你着想。”
乌莹突然觉得很不妙,试探的问:“什么叫去掉她所有的希望。”
哈森很得意的告诉她:“一个女人,无论有没有男人,孩子就是她的希望,如果她此生不能有子嗣,那即便男人再宠爱她,也是无根之树,迟早不得好死。”
乌莹紧紧的握着母亲的手,颤抖着问:“母亲如何去掉了息奴的希望。”
“一碗红花。”哈森平静的脸上看不到任何怜悯和仁慈。
乌莹彻底崩溃了,她此生最信任的人,给予自己比母亲还多的希望的人,竟然为了她受了这样多的苦,最可笑的是,她竟然还不知道!乌莹再也无法同哈森继续说下去,乌莹恳请哈森让自己单独呆一会。她越想越觉得对不起息奴,越想越觉得窒息,终于她吩咐了越女,去叫息奴过来。
看着对子关爱依旧的息奴,乌莹觉得自己真实太过分了,怎么能因为她对息奴的依恋,阿妈就做出了这样可怕的事情。即便到了这时,息奴仍旧坚持此事与她无关,乌莹再也说不出任何话,只能抱着息奴,一遍又一遍的呼唤她的名字,将自己的愧疚与歉意唤出。
息奴顺着乌莹的头发,继续安慰道:“我虽然没有自己的孩子,但我早已将你看做我的孩子,你这样,我也不会安心的。”
乌莹突然抓住息奴的手:“息奴,你喜欢军师吗?我至少可以为你再做点什么?”
息奴看着乌莹几乎是哀求的眼神,知道乌莹定然会尽她所能的给予自己一切她能给的,淡淡的笑道:“我和他,都老了。半截身子都要进了黄土的,这又何必?”
“不,不,息奴,还来得及的,我一定要你幸福。”乌莹好像溺水的蚂蚁抓住了稻草一般,看见了希望。
“好的,我听你的。”息奴对乌莹的宠溺已成为习惯,可这一句,她却在心中燃起了小小的希望,也许,真的还来得及。
乌莹得到了息奴的肯定,立马起身,穿好了衣服,对息奴和越女说:“最端庄的,我要去见可汗。”
越女和息奴听到乌莹这样讲,开心的不得了。息奴甚至有些欣喜,如果因为这件事可以让乌莹和巴图尔坦重新见面,冰释前嫌,那真是太好了!这样想来,息奴的脸上爬上了笑容。
息奴脸上的笑容鼓励了乌莹,乌莹的眼睛里也有了神采。她快速的收拾好,带着几个人,来到了巴图尔坦的大帐。
当乌莹走到巴图尔坦跟前时,巴图尔坦还在看书函,并没有意识到乌莹来到。热奴并没有通报,息奴叫所有人都退下了。
乌莹看着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男人,自己称之为丈夫的仇人,百感交集,最终开始开了口:“可汗。”
巴图尔坦这才抬起头,看见妆容精致的乌莹,就好像他们大婚时一样的美丽。巴图尔坦心中是开心的,他以为乌莹终于愿意见自己了,他自然不希望噶尔迪每次见到自己就一脸忧伤的样子。巴图尔坦站了起来,他走到乌莹身边,拉过她的手,叹道:“你终于,来了。无论迟早,来了,就好。”
巴图尔坦这样说,让乌莹泪下如雨。她还记得自己说过此生不见的话,言犹在耳,可自己出尔反尔了。可为了息奴,出尔反尔又如何?
“可汗,乌莹此生唯有一事相求。”乌莹哽咽道,一脸渴望。
“什么事情,让你如此看重?”巴图尔坦吃了一惊,也很想知道是什么人能够让高贵的乌莹回心转意。
“我想让杜尔伯特军师娶息奴。”乌莹自认为这对巴图尔坦来说简直是易如反掌的事。
巴图尔坦的脸色变了,立刻对热奴喊道:“热奴,快去看看军师在何处,让他立刻来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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