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早夭了一个女孩,不是什么稀松平常的事,村头道村尾也就那么大点地方,著不出户也能知道村里人口的变化。
韦驼对于师梦圆的死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只觉得这个事情只要与自己扯不上关系,就好了。
事与愿违。
师梦圆安葬的当天夜里,师夫人打着害怕师无忧一个人忧思难过的幌子,要陪女儿过夜,将师先生推去了书房。
等师先生走远了,师夫人这才小声严厉的说道:“妮子,还不赶紧说实话,到底是怎么了?”
师无忧吓得跪在地上,她哪里知道自己一句玩笑的话,姐姐竟然当真至此,竟然散手人寰,这会子哭的梨花带雨,也是真心的悲伤,一路跪行来到师夫人的脚边上,边哭边诉说道:“我只是说了一句,并不想姐姐如此想不开,是女儿不孝,愧对姐姐。”
师夫人懊恼不已,但逝者已矣,生者还要活下去。
这两个女儿李,师夫人本来是满意妹妹无忧多点的,姐姐跟妹妹比,实在是不稳重,一点也不像个小家碧玉的样子。可师夫人也不像妹妹能说自己姐姐思春这样的混话,看着无忧已经知错,想到自己只剩下这么一个女儿,立刻又软了心肠,将无忧拉了起来,拢进怀中,半是责难半是关爱的说道:“你一个女孩子家的,哪里就能说这样的话。”
“是,女儿知错了。”师无忧此时温顺的像一只绵羊,可心里已经给韦驼记了一笔,她是真心不记得这个曾经见过面的男子,那时确实是没有什么印象的。
韦驼在自己的床上打了喷嚏,觉得今夜夜风有点凉,拉了拉被子,将自己盖的更加的严实些。这村落,竟然是比草原的夜里更冷的。
又过了半年,师先生迎来了一位重要的客人,东夏郡的老郡王夏满仓。
老郡王当年是师先生的同门师兄,一直知道师先生的为人与学识,只是师先生一身清骨,不屑与朝中官宦阿谀奉承之辈迎来送往,故而辞官隐居。
知道夏满仓来东夏当了郡王,才得知自己的师兄竟然贫寒落魄至此,几次造访,想着哪怕待他去君王府邸做个幕僚,也好过在这个清贫的地方了此残生。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三次被拒绝之后,夏满仓郡王的热情也被打消了。
“这一次,定然是有别的事情。”师先生惊师夫人带着师无忧规避了众人,两人独坐书房叙话。
“师弟惭愧。”夏满仓确实是惭愧,可是惭愧的不是又来找师兄,而是惭愧的自己妻妾成群却只有一个独子,夏七十。
本来夏满仓郡王是打算给这个独子取一个霸气威武的名字的,可这小子从小体弱多病,郡王妃怕他养不活,于是建议取个吉利的贱名,什么猫狗确实没法作为世子来册封,皇帝也被这个表兄送来的名字逗了一笑,于是定下了世子夏七十。
夏满仓还在斟酌开如何开口,师先生又说了:“你该不是想骗走我的女儿吧?”
夏满仓砸吧砸吧嘴,点了点头,确实有个神棍说要找个书香门第的女子来冲洗,不然夏七十只怕活不过十七,如今夏七十也十六了,本来没有把这话当回事的,前几日,夏七十在书房竟然摔断了腿,夏满仓就深深的思考起来。
若说随便找个女人来冲喜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毕竟夏满仓也是一个挑剔的人,而且真正富贵人家的小姐,估摸着也受不了夏七十这五病三灾的病秧子,亲家结不成,结成仇家就不好了。
夏满仓曾经是跟师兄师先生提过这个事情,说若是师先生愿意,他叫他的世子娶师先生家的小姐为嫡妻,正妃。这还是很客观的一个诱惑,不过是对某些人。
夏满仓满脸的期待看着师兄:“师师兄,你看,你不是又两个女儿吗?”
不提这茬还好,提了这茬,师先生瞬间脸上变幻了几种颜色,心里想着你老小子还真敢说,哼出一句:“你不知道我的长女半年前没了吗?”
夏满仓哪里是不知道,他只是不想表现出自己时时关注着师兄的生活,显得像监控一样,多,多不合适啊。
夏满仓舔了舔舌头,觉得口渴,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水,呵呵的笑了一声:“是师弟愚昧,没有过多的关注师兄。”
夏满仓心说,我要是跟你说我知道,你还不得直接把我给赶了,说我监视你呢!臭脾气,也难怪在京城老是跟谁都过不去。
师先生见夏满仓态度恭敬,话也顺耳,于是点头重新坐下,手指敲着桌面:“你儿子是什么情况,为什么要找我的女儿,我大约能猜到一些,我可以答应,但是有条件。”
夏满仓欢欣雀跃的问:“什么条件都是可以的。”
师先生白了夏满仓一眼,一字一顿的说:“让无忧自己看,她看得上你儿子,就嫁,看不上,你就重新找人,冲,喜。”
最后两个字,师先生咬的很重,夏满仓很尴尬,可再尴尬也算是求到了心里想要的结果。
女子在这个世道上,对将要嫁给的男子,还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不都是看看人的模样,听听说话的声音,一回见过也就知道了。
夏满仓很满意的点头,一副保证你闺女欢喜的神情,即刻就让人安排师无忧进郡王府相亲。
夏满仓喝了水,没有吃饭,早早的就出了师先生的私塾,刚出来,就被韦驼吓了一跳。
若说世界上又什么人可以这样的相似,说的就是韦驼和夏七十这种。
夏满仓看着对着自己行礼的认真的韦驼,一时见有点恍惚,一恍惚,韦驼行完礼就往村头自己家回去了。
夏满仓回过神来,韦驼就走了,于是他递给身后亲信一个眼神:“查他。”
当天夜里,夏满仓的书房书桌上,就多了一分关于韦驼的出生年月,成长记录的汇报书信。
夏满仓看了又看,看了又看,实在是从这份书信上看出不半点纰漏,只得叹气的进了王妃的寝殿。
“王妃,本王今日看见了一个孩子。”夏满仓躺在床上,依旧耿耿于怀。
王妃也觉得没有睡意,两个人如今已经是老夫老妻,实在说几句话比别的都强。于是陪着说起来:“定然是品貌上佳,不然郡王您怎么能看得上呢?”
夏满仓扭过头盯着王妃看:“那孩子,跟咱们的七十,长得一模一样。”
王妃本来准备了一肚子的话要接,这会也接不下去了,失声惊呼:“什么?”
夏满仓看王妃这样的反应,知道她并不知情,于是扭头盯着床顶的帐幔,叹息:“会不会你当年生了两个,被抱走了一个?”
这种事情在王家实在是太多太多。
王妃本人却记得明白清楚,推了夏满仓一把:“郡王也胡说什么啊!我只生了一个,就是咱们七十,别是你老眼昏花看错了!”
夏满仓见王妃生气,不再说,转过身去,装着睡着了:“那孩子多好的身体,一看就是个好苗子啊,为什么不是自己的孩子呢?”
韦驼在自己的床上又打了喷嚏,起来检查了窗户关闭的严实了才睡去。
韦驼不知道自己在什么都没有干的情况下,这一世已经被好几个人盯上了。
三日后,师无忧进了郡王府。
本来下人们听说郡王找了个乡下姑娘来做世子妃就看不上,可师无忧从下车道进门,那种自带的尊贵和威严,却是任何没有底气的姑娘能做出来的气场,一个个都疑惑了。
夏七十本人还在花园里逗鸟,浑然不知道自己今日就会迎来生命里最重要的女人。
“成奴,你看,这鸟是不是特别逗!”夏七十今天不知道母妃为什么要自己装扮仪容仪表,纵然是不明白,也还是遵从母亲的意思刻意的修饰了,看上一当真是美少年一个,俏郎君一枚。
那鸟儿也很给力的来了一句:“特别逗,特别逗!”
夏七十正打算笑,忽然透过那鸟笼,看见一个仙女一般的人儿,朝自己款步走来,你姿态比之大家闺秀多了几分狠戾,比之小家碧玉多了几分俏皮,比天上的仙女多些世俗,比程静的妖精多些稳重。
看的夏七十一时间痴了。
“世子!”成奴拿走绕了绕夏七十呆滞的双眼,生怕这位爷今日又发癔症。
“成奴,你看那边过去的美娇娥,我怎么重来没有见过?”夏七十问这句时,才觉得自己方才那窒息的胸膛呼吸到空气。
成奴一直盯着夏七十,哪里看到什么美娇娥,哭笑不得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今日郡王私下的吩咐,一拍大腿:“说不定是老郡王爷给您找的世子妃呢!”
夏七十高兴的扔了手中的鸟食,拉着成奴说:“走,去给爷换身衣裳,这个身不配见仙女儿。”
成奴一看世子这样的上心,心想以后这世子妃定然不能得罪,这才一眼啊,就这样看中了,往后可不是要往死里宠的。于是赶紧答应了一声,陪着夏七十去换了一身华美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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