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子姬自然听到了无名的慨叹,但也没有搭理,谁能保证自己见过世间所有的人和物?世界之内尚且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世界之外更加的是浩瀚无边,人力所不能及。
夏子姬将握在手中的还魂草藏进来袖子,不动声色的继续批示折子,眼皮突然跳了一跳,于是放下笔,问道:“陆贵妃那里,可是又与陆家联系了?”
夏子姬觉得这个世界的世家很无情,明明前面看着陆林寻与陆林冰兄妹情深,可转眼就弃若敝履。
无名点点头,堆满了笑意:“皇上,陆贵妃是又给陆家传信了,可陆家并没有回音。”
“那就叫她知道,免得再折腾了。另外,先皇的孙子里头,有值得培养的吗?”夏子姬并不会觉得就算他又本事看着不离长大继承皇位,还有本事保证自己死了以后陆家不作妖。
无名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淡淡的答应了一声,就退了出去。
夏子姬知道无名这是想避嫌,若是他举荐了哪家的皇孙,万一被自己怀疑图谋不轨,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陆林冰所在的芳菲殿完全没有当初韦小念住时来的富贵吉祥,夏子姬只踏足了一回,还是甩袖而去,她去陆家的书信又毫无回复,自然过的凄惨无比。
陆林冰并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错,只觉得当初没有更加的狠决,让还是韦驼的皇帝早早的娶了自己,便宜了殷兆这个短命的皇后,还便宜了殷兆的儿子成了现成的太子。
无名叫宫女故意送了消息给陆林冰,芙蓉自然是第一个知道的。
“你这是怎么了?”陆林冰虽然过得不如意,但是理智还在,看着贴身宫女芙蓉的眼睛红了,心里就知道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事。
“娘娘,没事,您喝茶。”芙蓉虽然是陆家派给陆林冰的人,可到底还是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若是陆林冰不好了,自己也没有什么指望的。
陆林冰沉了脸:“还不说,难道你不知道我如今就指望陆家了吗?可是陆家出了什么事?”
芙蓉这才哭着跪了下来:“娘娘,娘娘,陆家放弃我们了。呜呜呜”
陆林冰如遭雷击:“什么?你说陆家放弃我们了是什么意思?”
芙蓉泣不成声:“娘娘,我们这几次送去的书信都到了陆家,我没有跟您说实话。”
陆林冰听完脸色苍白,身子不由自主的跌坐在软塌上:“如此说来,并不是皇帝阻拦我与陆家联系,而是陆家已经将我视作弃子?”
芙蓉跪着过去抱住陆林冰的腿说道:“娘娘,我们该如何是好啊?陆家真的不会再帮我们了,如今您只有皇上了。”
陆林冰苦笑,当日她叫人去放蛇,本来只是去吓唬下殷兆,不想殷兆真的一点防备都没有,而且对于后院的算计毫不知晓。她自己不知道,难道她娘也未曾教授她这些吗?
若是今日殷兆还活着,兴许她还有几分转机,如今殷兆没了,夏子姬定然不会再看她一眼。如此一想,陆林冰竟然觉得自己虽然年纪轻轻,但却毫无生机可言。
“芙蓉,你说皇上他为何不治罪于我?”陆林冰并不会觉得夏子姬是因为死无对证或者是心肠软了而不对她出手。
“芙蓉想着,皇上如今只有娘娘您一人了。”芙蓉的意思是皇帝不好当个鳏夫,自然是在选秀前不会对陆林冰这个贵妃下狠手,如果真的这样,他自己也是脸上无光的,而且明面上,陆林冰还是陆家的女儿。
陆林冰没有说话,心里却想着,只怕皇帝是因为懒得再选修,让自己背一个骂名,好成全自己对殷兆的情谊。
陆林冰想着,是不是夏子姬还会编织一个不能人道之类的谎话来忽悠前朝,反正有不是没有太子。
果然夏子姬不负陆林冰的期待,对礼部忙着准备选修的尚书去了一封密旨,大意就是我生不了了,你选再多都是摆设,还是不要害人了,找几个由头全部打发了,如果硬是有人要往死里冲的,我叫陆林冰收拾。
然后给陆林冰写了个手书,后宫不易多主。
这就值得玩味了,陆林冰虽然知道是夏子姬要借自己的手来收拾秀女,骂名注定是有了。但如果用骂名,就能来换一生的安稳,也是可以的。
夏子姬处理了政务,捏着还魂草就来到了殷兆的灵堂,本来是停七日的,他授意,让停七七四十九日。
都说世间作恶的多,鬼差忙不过来,万一抓错了,要送回来,可尸身已经不在了,还还个什么阳?
夏子姬是皇帝,自然不用跪在殷兆的灵柩前,他散了众人,只留下自己与殷兆的棺淳。夏子姬半蹲在了殷兆的火盆前头,烧纸的时候,趁机点燃了还魂草。灵堂里头瞬间充满了一股奇异的芳香,沁人心脾,但也不过片刻,香气就淡了,散了。
夏子姬看着殷兆苍白的好似只是睡去的容颜,有些恍惚,半天没见着有什么动静,只能从灵堂里回了自己的寝殿。
独自一人躺在床上,夏子姬很难入睡,正是因为难以入眠,他又有些烦闷,若是睡不着,岂不是错过了见殷兆的唯一一次的机会?
终于,等到半夜了,夏子姬迷迷糊糊的睡了。
殷兆其实一直看着夏子姬,等着他睡了才能见她,毕竟人鬼殊途,要见也只能是梦中相会。
“可汗。”殷兆坐在了夏子姬的床跟前,等着他在梦里醒来。
夏子姬朦胧里看见身前有个人影,自然知道这就是殷兆了,一下子激动的抓住她的手问道:“方才你叫我什么?”
“可汗,我想起来了。”殷兆忍不住泪下如雨,前世今生,无论是巴图尔坦还是韦驼,他对她都是包容无比的,可造化弄人,他的身边也总是纷扰不断。
夏子姬颤抖着搂住了殷兆:“其木格,我可以叫你其木格吗?”
“嗯。”殷兆虽然还是殷兆的魂,可前世今生的记忆已经全部都想了起来,她不再刚烈,一如其木格的温柔顺从。
夏子姬觉得这一面终究没有白见:“其木格,你可以等我吗?等我依着你的意思,让不离继承了皇位,我便来寻你。”
殷兆柔声的笑了:“可汗,前世的俗债,今生您都已经还完了,生老病死,循环往复,我想,您还是投生到自己喜欢的地方吧,您不欠我了,我也不想再纠缠于您。”
夏子姬拥着殷兆的身子有些不稳:“如此说来,你已经不再爱我。”
殷兆从夏子姬的怀里挣脱出来:“可汗,爱如何?不爱又如何?终究不过是一抹黄土,何苦来哉?何苦来哉?”
夏子姬看着恬然如斯的殷兆,嗓子有些发哑:“那你也不恨我了吗?”
殷兆摇摇头:“哪里还能有恨,我与可汗,可汗与我,前世今生都是爱多过恨,我前世对您委曲求全,今生您对我百般宠爱,一去一来,该还的都还了,就是剩下的不离不弃和阿玲,也是有他们的际遇,无所谓了。今日一见,亦是永别了。”
夏子姬眼眶发红:“阿兆,我舍不得你。”
殷兆看着窗幔被风吹起,叹道:“我前世今生都不曾于父母跟前尽孝,是要去地狱受苦的,若是您垂帘我,就请过关照我在世的父母吧,此生缘尽了。”
殷兆说完,对着夏子姬跪拜以后就不见了踪迹,夏子姬高声呼唤,也不再有任何回音。
夏子姬以为在梦中,无人可见,于是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哭着哭着就听见有人呼唤,再睁眼,眼前确实白发苍苍的无名,正老泪纵横的看着自己。
夏子姬在梦里哭喊的凄厉,无名进来也心疼,想着他跟着韦大春男爵儿时定然遭人非议,受了不少苦楚的。
“皇上,皇上,您快醒来,老奴在。”无名对这个夏天君实际上的孙子很是有些心疼。
夏子姬虽然知道无名是先帝跟前的老人,但对于他表现出来异乎寻常的情感着实不能理解:“无名,我只是梦见了皇后。”
夏子姬本来是不想解释的,可看着无名这样无状的样子,实在不忍,便多说了一句。
无名擦干了眼泪道:“皇上有情有义,自然是东夏子民的福气。”
“无名,我到底是谁?”夏子姬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我为何可以继承皇位?”
无名笑了,低头小声说道:“皇上自然是皇家的孩子。”
夏子姬笑了:“我此时无论如何自然是皇家的孩子,无名,你明明知道我生父生母是魏无敌与天明公主,就算是皇家的孩子,也是旁系,继承皇位名不正言不顺。”
无名走近夏子姬,俯身跪下:“魏元帅确是先皇的子嗣,您继承皇位名正言顺。”
“什么?可天明公主是先皇的妹妹!”夏子姬有点懵,自己这个身世,到如今才算是水落石出,果然夏天君不会便宜的将皇位送给外人。
无名笑了:“天明公主却不是先皇的亲生妹妹,包括郡王夏满仓,也都不是。”
无名说了这样多的辛秘,看向夏子姬的眼神却更加的清冽的:“所以今日老奴斗胆说了这么多,就是要叫皇上知道自己的责任是与生俱来,名声言顺的,您不可为了皇后而误国。”
夏子姬嗅到了一丝危险的味道,沉声问:“可是陆家要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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