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左思鸢换了一身月白衣裳,头上用仅剩的几只素钗挽了,这就出门了。她的房中没有火盆,冻得她一晚上都没有睡好。此时眼下青黑,肤色惨白,倒是格外符合她即将下堂的身份。
慢慢走到正房,天也才大亮。门口守门的丫鬟已经换过了,大约是后来老夫人吩咐的,见她来了,竟是直接把人放进去了。
正厅并没有人,却是依旧燃了火盆,叫冻了一夜的左思鸢一进门便发出了一声喟叹。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想要给她一些颜色看看,左思鸢等了许久都没有见到老夫人出现。她倒是也不在意,一边喝着丫鬟送上的香茶,一边吃着端上的糕点,颇有几分自得其乐。
过了没多久,更叫她惊喜的事情出现了——老夫人还没出来,李端却是来了。
一见李端进门,左思鸢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双手紧攥着手中的帕子,杏眼亮晶晶的,似是十分激动。
李端见她面色难看,苍白中还透着一丝诡异的红,心中一急,快步走到了左思鸢面前,抬手捂住了她的额头。
左思鸢一愣,想躲却没有躲过去,只好强压住心中的不适,任由他一双手捂在自己额头上捂了许久。
“还好。”并没有感觉到发热的迹象,李端松了口气,面色稍稍平静:“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左思鸢似是因为刚才的动作有些不好意思,低下了头,却没想到通红的耳廓将她的心思全卖给了李端:“昨日老夫人说今天早上写和离书……我怕错过了时候,叫你们等着,因此便早些来了。”
提起今天二人来的目的,李端原本火热的心也冷静了下来。他有些黯然,看着左思鸢有些不是滋味:“是我对不住你。”
左思鸢急忙抬手捂住了他的嘴,摇了摇头:“是我自请下堂的,与你无关,不是你的错。”
说完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左思鸢轻啊了一声,飞快地收回了手。
为了掩住这尴尬,她忙端起了桌上的小碟子递给了李端:“今日的糕点做的很好吃,你尝尝?”
李端看着她手中的碟子不说话,神色莫名。
左思鸢看了一眼,碟子中只剩下了几块点心,其中还有一块被她咬了一半,登时脸就红了。
她将碟子放了下来,笑的有些不好意思:“我昨日没用晚饭,因此方才没注意便用的多了些,你别笑话我。”
李端眸色渐深,看着左思鸢,心中像是有一股火,却不知道该向谁发泄。回想往日,脑海中浮现的具是她柔弱恭顺的样子,再对比这几日他娘做的这些事情,李端心中不满的小苗又往上窜了窜。
正当两人相顾无言时,收拾了许久的老夫人总算从后面被人扶着一步一晃走了出来。一进来便见着李端与左思鸢二人面面相视,其中气氛还有些奇怪,老夫人面色一沉,对左思鸢起了几分的防备。
见今日的正主来了,左思鸢恭恭敬敬随着李端一起向着老夫人行了礼。
权当没有看见左思鸢这个人,老夫人坐上了椅子,将李端叫过去翻来覆去叮嘱了许多,这才眼皮一抬,像是刚见到左思鸢一般,惊讶道:“你今日怎么来的这么早?莫不是又想在我这儿蹭上一顿早饭?”
这是在讽刺左思鸢昨日说的话了。却没想到左思鸢仍旧温温柔柔站在原地,而她身旁的李端却是皱眉开口:“娘,思鸢是怕叫你等了才这么早来的。何况便是在这用一顿饭又怎么了?倒是家里的丫鬟婆子要好好敲打一番了,昨夜竟然连晚饭都没人给思鸢送过去。目无尊卑,叫别人知道怎么看我们李家!”
左思鸢嘴角挑起一抹笑来,李端背对着她没有见到,全被老夫人看在了眼中。再听李端的话,倒像是在指责她管家不严一般,登时气的一拍桌子:“这等毒妇,你还护着她?!”
一说起毒妇二字,李端顿时想到了昨晚左思鸢与他说的那些话。抱歉的看了左思鸢一眼,李端转头眉间皱的更深了:“思鸢一切都是为了我好,母亲您怎么能为了一些小事就唤她毒妇?”
“一点小事?”老夫人抖着嗓子问他:“你忘了我昨日同你说的她怎么对我的了吗?这媳妇都快不是你的了,你竟然还忘了娘?”
便是李端再孝顺,听了这话也不免烦躁,看向老夫人的时候也带上了不耐烦:“昨日的事情晚上思鸢就已经与我解释过,我也同您说过,她昨日并非故意。您又何必如此斤斤计较?”
“她不是故意的?”老夫人拍着桌子发怒:“昨日她到底干了什么这院子里的丫鬟都看见了,你还说她不是故意的?”
“水袖!”老夫人点了一个丫鬟出来,没好气道:“你来说,昨日这毒妇到底做了什么!”
自从左思鸢搬去了那小院子,水袖便找着借口侍奉在了老夫人的身边。此时听着老夫人唤她,一扭一扭从一旁走了出来,对着老夫人与李端盈盈一拜,顺便还向着李端抛了个媚眼。
见李端看了过来,她捏着嗓子娇柔道:“昨日妾看的分明,却是夫人对着老夫人不敬,并不像是一时气愤,倒像故意所为一般。”
她想着李端毕竟是个读书人,因此说话的时候也学着文绉绉的,却不知这说话文不文白不白,反倒是遭人笑话。
李端本是听见了水袖的名字才注意到她的。原以为这是左思鸢的丫鬟,总该为着主子说些好话,没想到出来的这人竟是如此妖娆艳俗,白费了一个好名字,更是辜负了昨日左思鸢为着她的一番考虑。
李端失望的摇了摇头,抬头安抚看了左思鸢一眼,不顾水袖刚说完话,转头看向老夫人:“娘,您按着我昨日给你的单子,将思鸢的嫁妆收拾收拾,我也正好写一份和离书。”
“你知道了这毒妇如此行事,竟然还要——”老夫人的话没有说下去,她看见了左思鸢对着她又露出了一个奇怪的笑,叫她一下子想起了昨日的那些事情。
不知道老夫人为何如此执着于左思鸢的嫁妆,什么都没看到的李端无奈劝阻:“娘,这些嫁妆本就是思鸢的东西。”
前后夹击,老夫人孤立无援,却还是想要挣扎一番。她拿出了那张单子摊在了桌子上,对着李端软言道:“儿啊,这嫁妆还给她自然是没什么问题。只是她的嫁妆本来剩下的就不多,你昨日给我那张单子,根本就是超出了当年的数额,咱们家,真的是拿不出来啊。”
老夫人服了软,李端也不好再逼。何况一听这话,再看那单子,恍惚间倒是真觉得这上面的东西有些多了,登时双眼带着怀疑看向了左思鸢。
左思鸢在原地已经站了许久,一直都带着娴静端方的笑容看着李端与老夫人扯皮,乍一看倒像是局外人一般。此时见着李端看了过来,她对着两人落落大方行了礼,终于开了口:“这份嫁妆单子是来了京中之后重新做过的,也曾去过官府盖印。如今一式两份,一份存在官府,另一份便是这份了,您可以看,上面还有官府印章的。”
这是左思鸢后来才想起来的。不得不说,原主的父亲极有先见之明,当年在李端取了举人之后便叫这一家人全进了京城,顺便将左思鸢的嫁妆全部都重新整理了一番。如今,也叫左思鸢得了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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