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青野沉默地夹菜吃菜,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但左思鸢心里却明白,这脑袋算是暂时安安稳稳地待在原地了。
回过神来,才发觉经过方才的危急时刻,她的后背早已沁出一层冷汗,沾湿了里衣。
她跪在地上,隐隐感觉到牧青寒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偷偷扬眸,她回了个让他安心的微笑。
这是牧青寒第一次看着满桌时七做的菜而感觉食不下咽,他一面对她这种铤而走险的行为有些怨念,一面又对她能有这般勇气觉得骄傲。
这才是令他倾心的那个时七啊!
吉默一言不发地吃着菜,左思鸢看在眼里,心下却觉得痛快无比。
虽然不能违抗圣旨,但她亦算是用自己的方式狠狠给了一记回击,想必他这顿饭吃的定不会那么痛快。
牧青野对她视而不见,任由她在冷硬的砖地上跪着,牧青寒看在眼里,心疼不已。
“皇兄。”他放下筷子,小心提醒道:“是不是能让左姑娘起了?”
牧青野的目光淡淡扫过他的脸,良久方缓缓开口:“起来吧。”
“谢皇上。”左思鸢急忙起身,跪了这么久,两条腿早已麻木没了直觉。
看出她隐忍得辛苦,牧青寒心疼地攥紧拳头,却什么都不能为她做。
“皇上。”吉默冲牧青野拱了拱手:“之前皇上说要挑个适宜的时机好好商量一下两国联姻之事,不知现在是否可以相谈。”
左思鸢的呼吸一窒,她才刚被从身体的折磨中被解救出来,转眼又要陷入心理的煎熬去了。
下意识看向牧青寒,他锐眸之中闪过寒意,攥着酒樽的手指泛白。
“不用谈了。”他淡淡启口,每个字却仿佛有着万钧之重:“臣弟是不会跟娜真公主成婚的。”
吉默碧绿的眸子一冷,与此同时,牧青野冷厉的声音响起。
“放肆,此乃南疆跟大穆的大事,岂能你一句话就决定?”
牧青寒起身,冲着他深施一礼:“臣弟的回答,从开始就没有变过,臣弟是不会迎娶公主的。”
娜真的脸色苍白如纸,看向牧青寒的大眼睛里也盛满泪水。
左思鸢垂首立于一侧,感觉空气凝重得似乎能滴出水来,前所未有的压迫感漫上头顶,像是暴风雨来袭前的滚滚铅云。
“恕小王直言。”吉默意味不明道:“敢问衡王殿下会退婚,是否跟旁人有关?”
牧青寒沉默良久,缓慢而坚定地摇头。
“跟任何人无关,青寒对公主只有兄妹之情,并无其他。”
他瞥眸看向吉默,悠悠然反问:“难道王子想看到公主嫁入大穆,却终日郁郁寡欢么?”
吉默沉吟半晌:“她乃是南疆公主,背负着保持两国邦交的使命,来日是福是祸,都只由王爷决定。”
牧青寒额角青筋跳动着,这吉默竟然如此油盐不进,看来公主未来幸福与否,完全不在他的考虑范围。
“青寒。”牧青野警告地看着牧青寒,旋即对吉默说道:“王子,朕会跟衡王再行商议的。”
吉默薄唇微抿,却是分毫都不让步:“皇上,南疆已将姿态放到最低了,纵使小王能等得,父王也会心生嫌隙,届时于两国都是不利。”
左思鸢心头微动,看来这是逼婚现场啊!
想到这里,她似乎明白,吉默特意召她入宫做这一顿饭,并不全是为了要羞辱她。
所以她刚才拐弯抹角地骂他,他非但不在意,而且还出言替她解围!
左思鸢死死咬着下嘴唇,有种被戏弄了的感觉。
牧青野站起身来:“青寒,你跟我回神武殿。”
说罢,他袍袖一挥,大步流星走出仙居殿,身后众人急忙起身行礼,口中齐声言道:“恭送皇上。”
牧青寒面无表情起身,跟在牧青野身后,走至门前却蓦然转身,定定看向左思鸢,嘴唇无声地一张一合。
左思鸢看得真切,他说得是“放心”。
勉力扬起嘴角,还给他个令人安心的笑意,牧青寒的身影就这么消失在她的视线之中。
突然,她的肩膀被人狠狠撞了一下,左思鸢一个趔趄,扶住屋中柱子才堪堪站住,这才对上娜真一双怨毒的眼睛。
不过片刻,偌大的仙居殿,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左思鸢站在原地,身侧是一桌子没怎么动过的珍馐。
她凝眸看着地上平滑无缝的地砖,思绪飘得很远,她从未想过从李家脱身之后,能有机会踏入皇宫,这也并非她所愿。
心仿佛被一双无形大手狠狠攥住,伴随着窒息般的痛楚,不知何时开始,事态的发展开始脱离了她的操控范围。
“左姑娘,皇上命咱家送您出宫。”
一个又尖又细的声音,把她的思绪拉回到现实之中,左思鸢定了定神,迈动着酸痛不已的腿,缓缓朝门外走去。
出了仙居殿,抬头却只看见乌蒙蒙的天空,鼻端充斥着潮湿的味道,酝酿着一场大雨的到来。
“哎。”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周福海把拂尘往胳膊上一搭,颇为惋惜:“本是一件讨赏的事儿,您怎么非要来这一出呢?”
左思鸢苍白唇角微勾起一个倔强的弧度,声音暗哑:“以你的智慧,我很难解释得清楚。”
“你……”周福海虽只官居五品,却是牧青野的亲信,放眼大穆皇宫,除了主子们,谁敢对他不敬。
左思鸢停下脚步,眼神淡漠扫他一眼,语气客气而疏离:“多谢公公指路了,思鸢知道如何出宫。”
说完,便再不理会他,忍着自小腿向上蔓延的针扎般的剧痛,左思鸢咬紧牙关,加快速度走在长长的甬道上。
头顶闷雷滚滚,突然,一颗豆大的雨珠掉在她头顶。
左思鸢愣了愣,继而摊开手掌,愈来愈多的雨滴掉进她的手心。
老天爷仿佛算准了她心情不好,特地又送了一场大雨,渲染悲伤气氛。
左思鸢自嘲般咧嘴一笑,放眼宽阔的甬道之上没有任何一片砖瓦可以躲雨,索性不去管它,慢慢朝神武门走去。
渐渐地,宫门的轮廓逐渐清晰,左思鸢的心情跟着略微松快不少。
就在此时,头顶突然出现一片鹅黄色油纸伞,替她挡雨。
左思鸢心头一动,猛地回头,却在看见那张轮廓格外深邃的脸庞后,心思猛地一沉!
“让你失望了。”看穿她心中所想,吉默讽刺地笑了笑。
她后退一步,吉默却又把油纸伞朝她推过去,语气甚至可以用温柔来形容。
“女人淋不得雨的,寒气侵入体内就不好了。”
他的关切,让左思鸢有种想吐的冲动,她抬起眼眸,不甘示弱地回答:“你来这里,就是为了说这句话的?”
“当然不是。”吉默语气带笑:“本来我叫你入宫,是想看看牧青寒对你到底有多深的感情……不过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左思鸢的眼神轻蔑:“你是在挑拨离间?”
“我是在说事实。”吉默语气轻柔地纠正:“我还以为,只要我用话推一下他,他就有勇气跟皇帝说,他心中真正属意的人是你……不过很可惜。”
他顿了顿,垂眸看着左思鸢:“你猜他是因为懦弱呢,还是因为对你感情不够?”
左思鸢心头漫上反感,由衷地排斥跟吉默靠得这么近,朝后撤了一大步,直到拉开两人间的距离:“都不是,他是为了保护我。”
“而且,也为了不上你的圈套。”左思鸢毫不避讳地直视着他:“我跟青寒的关系好得很,你就不用在这儿费心思了。”
吉默冷眸泛起玩味,已经很久没有一个女人能让他如此感兴趣了:“你这么优秀的女人,配个王爷倒是绰绰有余。”
“谢谢。”左思鸢目光锐利地回敬。
下一秒,她精巧的下颌再次被人捉住。
左思鸢反感地蹙眉,他是真的很喜欢控制别人。
“跟我回南疆吧。”
左思鸢忍住想要破口大骂的冲动,漆黑眼眸像只慵懒的猫般眯了一眯:“你是在自取其辱?”
吉默指尖微动,堵在她的唇间,也堵住她接下来的话。
左思鸢抵触地朝后一闪,却听吉默道:“等将来娜真嫁进衡王府,以她的性格,你觉得她容得下你么?”
“况且。”他凑到她耳边继续说:“我觉得以你这种心性,很难屈居人下吧?”
左思鸢疲于跟他再说下去:“王子不如先管好自己。”
“只怕你到时候会求着我带你走的。”吉默断言:“到时我就没这么容易答应了。”
左思鸢一阵无奈,她看着他苦笑:“不会有这一天的。”
说完,她断然转身,不再理会他,淋着雨步伐坚定朝门外走着。
吉默撑着伞,注视着那抹纤弱背影,幽绿色眼中闪过未名的神色。
这个女子,倒真的区别于那些庸脂俗粉,又不乏勇气和头脑,果然不是一般角色。
而且,又有如此绝美的容貌,杀之实在可惜了些。
吉默一面在心中暗自盘算着,一面紧紧盯着她的背影不放,像头找到猎物的黑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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