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亦的死因,是车祸。
更准确的说,是因为疲劳而导致的车祸。
虽然肖亦本人看上去总是给人一副没事人的模样,但其实,他的身体早就已经伤痕累累。
肖亦早些年只身一人出来打拼,在中途中遭遇了很多,只有他自己能够理解的辛酸苦辣,但同时,也结识了很多朋友,并真的干出了一番事业。
他今日的公司,就是由当初打下的基业而发展至今的。
但是,因为年轻时太过拼命的缘故,肖亦的身体其实也落下了不少病根,早就已经被各种疾病缠身。
他也不再如年轻那般强横,做事也有些力不从心了。
……
那个男人说:“你也应该明白的吧?现在公司必须都有一个人接手,你一个人,是守护不了肖亦先生所留下来的一切的,让我一起帮忙吧,这样才能保证,公司继续稳定,并告诉的发展下去。我……愿意作为你的家人,一同守护这一切。”
与此同时,男孩发现,肖亦的妻子段红璃,正在与某个有些矮小的西装革履的男人交谈着什么。
“啊……”婆婆的意识已经逐渐变得朦胧,但是,由回忆所勾起的,那无比剧痛的感觉,她依然觉得很清晰。
段红璃并没能察觉到这一点,她还在为这虚假的繁盛而高兴,认为自己做出了正确的决定。而根本没有注意到,公司内的发展停滞,人才流失等问题正不断加剧。
“…………”
“啊……对不起,肖亦,我的儿子,我……不应该抛弃你的,我……好想再见你一次啊。”
她总是对男孩投来鄙夷,怜悯的目光,她似乎觉得男孩这样活着毫无意义,觉得人活着就应该去追求更加崇高的事物,干一番大事业,而男孩这样得过且过的人,是没有前途的。
而现在,他似乎终于有所理解,永远的恐怖。
家人并不是以血缘来联系的……这番话让他内心产生了涟漪。
男孩现在,或多或少的初步理解了死亡的概念。
男孩不禁开始思考,那个刚见到自己,就愿意如此鼎力相助自己的男人,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呢?他究竟是怀揣着怎样的想法,才对自己说出那番话语的?
然后,待在棺材中的他,所看见的世界,究竟是怎样的?
这些问题的答案,男孩觉得他自己是永远无法再得知答案了。
被温暖包裹着,她不由得回想起了,自己的一生。
男孩默默的听着,心中似乎有了什么新的感悟。
“…………”男孩不知道他们在聊什么,他只知道,再过不久,肖亦就将被送进焚化炉了。
“…………”
但是婆婆却说,段红璃和肖潇就是肖亦最为珍贵的,别作贱自己和孩子,对肖亦来说就是最好的,毕竟,努力获得名利,其目的终究是为了自己的幸福,不要搞混手段和目的。
在那之后,时光荏苒,已经过去了几年的时间。
但是,无论这件事是否是真的,总之,肖亦的死都已经以意外事故定性了。
而且,不管是那些新加入的人,还是他曾经同生共死的好友,都无法理解肖亦为何要放过那么多赚钱的机会。
人们满不在乎的走进去,在里面悲惨的哭丧,而后面无表情又带有些许无奈的离开。
“我……大约很快就要死了。”婆婆突然说道。
与此同时,当年那些陪着肖亦一同走过风雨却依然屹立不倒的人,却是被奢靡的生活所打败,被腐蚀得宛如一具傀儡。
……
他只是远远的,在远处看着,默默的注视着,在这已死之人的葬礼,那些还活着的人所展现出的百态。
他有时会与肖潇偶遇,但是,自从接受了新爸爸后,肖潇就变得越加高傲,再没有之前的温柔。
但是,即便如此,婆婆还是没有放弃出门。
他本以为大人跟小孩子不一样,是不会轻易哭的,就算哭了,也不会嚎啕大哭。
与自己重要之人的别离,仅仅只是片刻,就如此的令人痛苦,男孩光是想象一下就感觉心脏被刺痛着。
“为什么?”男孩急忙写道:“伱是要抛弃她了吗?”
“不是抛弃。”婆婆如此说道:“家人之间,并不是以血缘来联系的,肖潇她虽然还姓肖,但是,她已经失去了从我的儿子那里所获得的一切,继承了另一个男人的观念与认知。他们之间的联系已经断了,所以,她已经不是我的孙女了。”
而婆婆……在这几年间,也从一副健朗的姿态,变得连腰都直不起来了。不过,她依然是最初的那番模样,很严肃的同时又对男孩很好。
那时,男孩还是第一次看见,一个成熟的大人,像个孩子一样的放声大哭。
随后,第一缕阳光来到了这个世界,温柔的投射到婆婆的脸庞上,将她那干枯的脸上所流溢出的幸福照亮。
婆婆望着男孩,在他面前,第一次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男孩没有去参加葬礼,他觉得他没有那个资格。
婆婆最后的话语,在他的心中不断的回响着,让他明白了很多事。
他早就知晓死亡的概念,毕竟经常在生活见到,就比如他之前所住的那栋楼里,就有一個人死了好几个月才被人发现,到发现时人都融化成一摊了。
直到目视着肖亦被送进焚化炉后,他更加确信了这一点。
也有人怀疑,这场车祸其实是有人刻意安排的,目的就是杀害肖亦这个最大的阻碍,从而拿下公司的大权。
真正的完美犯罪,并不是使用什么高明的手段,而是……他跟他们,有关系。
他至今为止依旧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不过,他也在这段时间内,学会了写字,终于不用伊芙帮忙,也能表达出自己的想法了。
自己的出生,童年,初恋,结婚生子,然后……最重要的,她人生中的后悔。
他由此知道了,人不管长大与否,本质其实都没有多大的变化。
“……”男孩沉默了。
“还有最后一件事……”
而就在公司高速发展的途中,也有不少根本没有经历过当年风雨和各种不容易,只是投机分子的人加入了进来,想要分一杯羹。
她眼中的世界,已经看不见阳光,黑暗笼罩了一切,她只能看见她自己。
肖亦的女儿肖潇,算是少有的真正在哭泣的人,她抱着她最喜欢的婆婆,很久都没有停止哭声。
他实行了改革,大力的推进以谋利为主的计划,让公司飞速发展。
随后,男孩无意间抬头望向天空,望向那飘向天空的一缕烟,望得出神……
……
明明时代在发展,只要公关和宣传做的好点,产品差点人们也愿意购买,他们也能多赚点钱,为什么就是要放弃这种机会呢?
于是,肖亦也越来越被众人所不理解,甚至敌视。
然后,就在今天午时,肖亦在驾车时,突然与一辆大车相撞,彻底失去了生命。
不过这一切,与男孩无关,他自那之后就一直跟着婆婆生活,几乎没与段红璃一家人有什么来往。
再过不久,公司就将承受巨大的危机。谋完利益的人可以全身而退,而一门心思与公司绑定的人,则将陷入地狱。
男孩也长大了,长得比伊芙还高了,或许已经能够称之为少年了。
男孩看向婆婆,发现她已经闭上了眼睛,一动也不动了。
……
男孩有时在夜里会听见,婆婆有时发出轻微的哭声,他知道,婆婆是在因为察觉到自己的死期将近而哭泣。
在那之后,段红璃带着肖潇嫁给了那个男人,但是,她没有预料到的是,她这想要守护公司的行为,反而是让那个男人获得了最大的权力。
然后,她在仅有她一人的世界中,说出了她最后能说出的话语。
“像我这样的人,在最后的时间里,能够遇见你,真的是,真的是……太好了。”
在得知肖亦的死讯时,婆婆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然后,抱着来她这里告知此事的段红璃,轻声的安慰道:
“哭吧,此时此刻,没有必要再压抑自己了。”
“……”男孩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的写下一段话:“你……不见见你孙女吗?这么久以来,你都没去见过她。”
男孩心中,对于死亡,也有了一个初步的认知。
最终,当年只身一人出来打拼的他,又重回只身一人的情况。
然后,肖亦的葬礼如期举行。
“…………”男孩沉默着,他本以为永远也无法知道答案的那个疑问,在如今,他似乎已经知晓了答案。
与此同时,他的话语权也在逐渐降低。
“小子,走吧,今天……”婆婆沉默了片刻,才说,“今天早些出门,我们去看看日出吧。”
所以,待段红璃走后,男孩忍不住向始终面无表情的婆婆投去疑惑的眼神,就仿佛再问:
你不悲伤吗?
婆婆注意到他的眼神,也明白他心中所想,便说道:
“你是想问老婆子我为何这么铁石心肠,连自己儿子的死都不在乎吗?呵呵……我怎么可能不在乎?那是我亲手养大,是我这一生活过的证明的儿子啊,但是,人已经死了,无论再悲伤,他也是回不来了,还不如多关照一下还活着的人。而且,不管是谁,终究都是要死的,我也没多少日子了,很快就能去见他了。只是……唉,没想到是他走在我前面……”
那些人甚至还会不管不顾消费者的情况,故意过激的执行肖亦的指令,搞得全公司上下叫苦不迭,并将锅甩给肖亦,迫使他进一步被孤立。
“不去。”婆婆却说:“她已经不是我的孙女了。”
但是,这一切,都是以消耗公司此前打下的基业,以及透支未来而得来的。
就算是真的有人刻意所为,此时再去揭露这一点,也毫无意义。
最终,各执己见的两人不欢而散,在那之后就不再有什么往来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在遭受着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下,肖亦早就已经快要抵达极限。
然后,他们攀上附近的山峰,静待着太阳的升起。
他在这段时间内,一直仅凭着自己的一双脚去寻找自己的母亲,几乎走遍了整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但是,他还是没能找到母亲的身影。
只有在家里,他才能得到暂且的休息与放松,但是……那还远远不够。
“……”而段红璃,沉默了良久,才回复道:“……让我考虑一下吧。”
而且,肖亦已经死了,这是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我的儿子,肖亦他……本来是一个被亲生父母抛弃的孩子。”婆婆说:“但是,毫无疑问,他就是我的亲生儿子,这一点,是绝对的,无论是谁也不能否定。”
婆婆的脸庞上,已经满是泪水。
“啊……”婆婆逐渐的感受到了暖意。
因为既然都已经这么做了,说明动手的那些人已经上下都打点好了,此案不可能再翻。
肖亦对此也没有办法,因为人终究是要老去的,他对此也无可奈何,力不从心,为了公司的稳定,他只得任由这些人在他管不到的地方肆意妄为。
但是,男孩对于死亡其实并没有什么清晰的认知,只是简单的理解为,一个人永远也见不到了。
段红璃想要再嫁他人,以此来守护住肖亦所留下的事物,不能让他努力存在过的记录就此消散。
似乎是有关于肖亦的事。
若是要永远别离,那肯定是连想象都无法企及半分的痛苦,也难怪人们在面对已死之人时,总是那么的痛苦。
葬礼之后,婆婆与段红璃大吵了一架。
于是,男孩站了起来,直直的目视着尚且还很温柔,并不刺眼的太阳,缓缓的,开口说道:
“……以,以前,有一个叫肖亦的孩子被他的母亲舍弃了,然后,有一个孩子被收养了,他的名字叫做肖亦。”
“现在,以及以后,我的名字……叫作肖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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