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那灼人的目光散去,刘娥才掐住被小蛇咬过的手腕细细摩挲了下。
好在南昭锦只是试探般瞧了眼她额头的伤,若是被人掐住手腕,那便再也辩说不得。
还有那颗翻窗时遗落的珠子……
刘娥目光微闪。
便是连这一遭,也是差点被南昭锦诈出来。
短短一瞬见面,便两度试探于她,足见其心机之深。
今日救下五皇子南容逸,以她如今这般人微言轻的身份,委实勉强了些。
不过,若是让她与南昭锦对调,便会再设上一计。
刘娥双眼微亮,只觉便是南昭锦之流,亦不过匹夫之谋!
倘若她是符王,便于路上截杀刘府马车,到时候且搜一搜身,便知她腕上伤口并珠子所言,尽乃虚妄……
到时候,也便算拿捏住了首辅爹爹的一个把柄。
毕竟,谋害皇嗣可是大忌……
岂料心中思量尚未停当,只听马车车辕咔哒一声当场断裂开来。
马车倏忽停顿,车内的刘娥、刘嫣并秦氏俱都被颠簸的马车震得身形不稳。
刘娥心中暗道一句糟糕,挣扎着便想爬出马车往外跑。
秦氏还有些发懵,捂着被砸痛的额角骂街,“天杀的罪过!哪个没长眼的竟敢颠煞本夫人!”
此时刘娥便已逮着车夫追问,可是有追兵过来了?
车夫愁眉苦脸,哪曾想被二小姐揪着答话,一双手捏得死紧,“启禀二姑娘,车辕不知为何断了,您与夫人小姐且稍等片刻,小人这就遣人回府另换辆马车来。”
刘娥仍自有些犹疑不定,一双猫儿眼张皇警惕得往四周瞧了遭,见并无异样,这才将心放下几分。
此时秦氏也从马车里爬了出来,待得问明缘由,便又絮絮指着车夫骂。
“本夫人让你出门前仔细检查了马车,你倒好,惯爱偷奸耍滑,待本夫人回去,必让你领了责罚!”秦氏被撞得头晕乎乎的,又大半晚没睡,脾气显而易见得见长。
前面刘坤诚的马车听到喧嚷,直接停顿下来。
刘坤诚才遣了人下车问问情况,便见自己这个二女儿如猴儿一般钻进了自己的马车。
刘娥惊魂未定,只坐在刘坤诚身侧,抚了抚自己心口,“爹爹,女儿喝多了头晕,想随爹爹的马车回府,可好?”
刘坤诚眉毛抖了抖,想斥刘娥没有礼仪教养,刚一张口,便见刘娥早就攀着马车座椅不肯下来。
刘坤诚:……
既然加上刘娥一个,自然不能任由老妻和三女儿站在街上吃风。
是以刘坤诚直接唤人将夫人秦氏并女儿刘嫣一并接上自己的马车。
四个人同坐一辆马车,登时更挤了。
刘娥不肯坐边上,只闭了眼,一副“你能耐我何”的模样,直把刘坤诚气得眉心直跳!
随着刘府马车一点点驶入黑暗,站在某处房缘上的南昭锦垂眸轻笑了声。
他身侧的黑衣侍卫有些不解,出声询问,“可要属下继续追踪那位二姑娘?”
“不用。”玄色氅衣仿佛与浓黑的夜色融为一体,南昭锦摩挲了下手中半指宽的夜明珠,想及刘娥仓皇爬出车厢的狼狈模样,眼中竟蕴了些浅淡笑意,“本王竟不知,刘首辅的女儿竟是个……”
他没有继续往下说。
*
一夜惊心动魄。
刘娥回了府,第一件事便是取了那颗仅存的夜明珠放进了妆匣里,又将那匣子落了锁,心底这才安心几分。
待得褪了钗环手饰,浑身泡在暖洋洋的热水中,她那颗紧绷的心弦这才略略松了松。
然而,脑海中却是尽数想着今夜发生的一切。
青禾公主与自己并未有何交集,自然也不会对自己有过多敌意。但她上来便对自己如此咄咄逼人,显见得是受了刘嫣挑唆。
而七皇子和十皇子对五皇子出手,是果真胆大包天,还是受了某些人的挑唆?否则,以两人皇子的身份,又怎会咬着一个落魄皇子不放?
太子是真的体弱,还是有人刻意为之?堂堂一国之君,虽子嗣不少,但出现在宫宴上的皇子寥寥可数,且太子体弱、五皇子不良于行……
是不是说,他们的身体,都是内斗的结果?
还有南昭锦,是目前刘娥看到的唯一一位能立足朝堂的皇嗣,无论心机、手段,都当得起众皇子中的佼佼者。
而他对自己的连番试探,只能说明,他和自己是同一类人。
这倒有些意思了……
刘娥唇角的笑意一点点加深,显见得对这个大盛王朝的兴趣又多了几分。
待得洗澡水渐渐变凉,她亲自拢了一袭睡衣,袍袖轻掩着上了床。
侍女莺儿替刘娥绞着头发,又拿了熏笼帮她把头发一点点烘干。
“莺儿,我今日没瞧见太子,听宫娥说,他身子向来虚弱,这件事,是真的吗?”刘娥拿着那卷子兵书,状若不经意般问道。
“倒也不是……传闻太子幼年时最是淘气不过,身体也康健。只是他十二岁册封太子那年,一时顽皮,落了水,自那后,身子骨便不大好。”莺儿仔细回想了下,道。
——册封太子、落水……
当真有如此巧合的事?
她眼睫微垂,带了些感慨,“倒是个时运不济的。那你可知,五皇子的腿,又是如何伤的?总不至于是胎里带来的吧?”
今日抱起五皇子时,刘娥确然感觉到他双腿僵硬麻木,便是连腿骨肌肉都比平常人少上不少,显见得是个不能独立行走的。
但行云阁地面的脚印,究竟又是谁?
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被自己忽略了……
“五皇子虽不是胎里带的伤,却比胎里带伤还要严重。奴婢记得之前与您说过,姜美人是五皇子生母,刚入宫那会儿颇得盛宠,便是诞了五皇子,天家更是欢喜到亲自给小皇子过百日宴。这在宫中可是头一份。只是……”
她突然住了口,面上亦带了些犹豫。
刘娥正支着耳朵听着,突然间没了下文,她登时便有些不乐意了。
勾手绕住莺儿腰间绦带,刘娥声音带了些诱哄,“好莺儿,你且悄悄说与我听,本小姐保证,绝不外传!”
莺儿眼睁睁瞧着自家小姐勾手把玩着自己腰间的绦带,只觉得这样的小姐简直是个勾人的妖精。
——不!小姐明明像个偷吃且不想负责的负心汉,便是连那诱哄都带了些蛊惑人心的意味。
偏偏她竟如失了魂般继续往下说,“奴婢说的乃捕风捉影的传闻,最是入不得贵人的耳。但这件事当年坊间传闻极盛。姑娘权且听一听吧。”
“据说,五皇子五岁前还颇得盛宠,人又机敏聪慧。可后来,听闻,姜美人私豢男宠……被天家一条白绫赐死……从此,五皇子便一个人在皇宫里无人管无人顾……姜美人叫什么名字来着……”
莺儿一边帮自家小姐把一头长发整整齐齐理好,帮她编了个松散的长辫,一边绞尽脑汁从记忆里搜刮一星半点的印象,“她的名字好像有个云字,姜……姜行云,好像是这个名字?”
在听到姜行云这个名字时,刘娥猛一抬头,一不小心扯动了头发,赶忙捂着头皮呲牙喊痛。
莺儿吓坏了,丢下手里的头发帮刘娥揉着头皮,待得那一扯一扯的痛感渐消,刘娥才重新开了口,目光直直望着莺儿,“真的叫姜行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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