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俊只是挥挥手,说道:“随便,你高兴就好。我不考文状元了去考武状元也一样。没错啊,我怎么现在才想起来,我这样的半文盲考什么科举啊?我应该去从军,用战功来晋升,岂不省事”?
墨清逸原本明晰的心忽然糊涂了几分,啥?他竟说要去从军!叶俊也不知道,自己误打误撞险险避开了眼下的危机,她到底还是喝酒后警惕心下降,差点惹出事端。
墨清逸抿了一口酒,问叶俊道:“听说你童生试也考了第二十名”?叶俊打了个酒嗝,将墨清逸好容易拉开的两人之间的距离又补上了,墨清逸已经不想再挪一次了,再挪了他肯定也会追过来。
叶俊道:“嗯是的,我一个小孤儿,投奔到沈家,得以陪伴在我家少爷身边,还挺幸运的。我家少爷心好,我脸皮也够厚,先生给少爷授课时,我就在屋里旁听。只是到后来,都快该考试了,我家少爷却病了,沈家心善,一直也没有把我当外人,看我有几分天赋便让我去考。那时我才学了一年多,也是有运气,竟然真的考到了秀才……若是我家少爷也去考,那就没我什么事儿了,如今我们也不会相遇了”。
墨清逸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儿,只是忍不住又问道:“这么说你是沈家的远亲?家里已经没有任何亲人了”?叶俊道:“算是吧,沈老爷认了我做义子,还将府中的嫡出大小姐定给我做妻子,他们家对我有大恩哪……一辈子都还不完的那种”。
墨清逸心中对他生出几分怜悯,却说道:“以后这些话你不要再和旁人说了”。叶俊道:“也就和你念叨念叨,还能和谁说去”?墨清逸心道:“咱俩又不认识,你都能对我说,唉~~~”想到此,墨清逸又追加了一句:“以后不许饮酒”。
他内心里还是不希望有人会因此而轻视叶俊。叶俊虽出身低微,可是却极有天赋,搞不好以后还要位极人臣,所以墨清逸不想有人用这个低微的出身来攻讦叶俊。
叶俊点点头道:“平生只喝三次酒,一次中了秀才,一次中了举人,下次就是中了进士了。你放心,其他时间我不会饮酒的。对了”叶俊盯着墨清逸的下巴,接着说道:“能送我一件你随身的东西吗?我想留个念想”。墨清逸有些懵,这是第一个直直白白地开口跟他要东西的人,他很为难。
墨清逸道:“你我并不相熟,我为何要给你东西留念想?我的东西从不轻易送人,尤其贴身之物”。
叶俊往边上挪了挪,离开墨清逸有三尺远,落寞在他眼里殊而一闪,轻道:“因为你是第一个让我有想要不顾一切的冲动行事的男子,我想用你的东西来时时警醒我,什么叫云泥之别,什么叫天地之距,可不要痴心妄想,事实上我根本没有不顾一切冲动行事的资格”!
墨清逸脸上那层始终淡漠的面具倏而碎裂。
墨清逸伸手拔下自己的碧玉簪,倾身给叶俊别在头上,又将叶俊头上的一根紫檀木的簪子插回自己的头上,他动作很快,叶俊来不及想什么他就做完了;墨清逸自己也没明白他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反正就是叶俊之前的话莫名让他心塞,心中一气便做了,此时想的是:我倒要看看你每次见了我的发簪会是何种心情?!
叶俊的一通不按常理出牌,他眼下的危机倒是解除了,只是,在墨清逸的心里到底是埋下了怀疑的种子。现在墨清逸是未成亲的男子,自是不明白叶俊说的是什么,但是,以后,就不好说了。
又过了三日,山长将叶俊单独叫来谈话。
山长开门见山就说:“我有十个去国子监读书的推荐名额,你想去吗”?叶俊很干脆,答道:“学生不想去,沐学兄不是也一直就在麒麟书院读书嘛”。山长儒袍飘飘,捋着胡子说道:“那是因为我是沐青雪的师父,我一直在单独给他授课,可是除了沐青雪我不会再收任何弟子的”。
叶俊一呆。
山长又道:“就是听青雪说你不想去国子监,所以我才把你找来的。你为什么不去?别人争破头的机会,你为何要平白就放弃?你觉得你是天才?是天才更应该去。我来告诉你,为何你比谁都应该去。第一你没有根基,国子监里可全都是官宦子弟,日后都是你朝堂上的人情关系;第二你基础不牢固,你读书时间尚短,很是应该让国子监里的博士们好好给你打打根基;
第三国子监里都是能人、强人,无论何时都能给你激励,那里的读书氛围非常好,而且明年有春闱,气氛会更加热烈。我就出自国子监,叶俊,我觉得国子监非常适合你,你去了肯定会有意料之外的收获”。
叶俊也动摇了,既然连山长都觉得国子监非常适合自己,那么肯定是真的。而且这两天他也一直在考虑一个问题“明年春闱最好自己也下场”!
为何?叶俊自打来了葵水,这身体变化可是非常快,今年秋闱自己是套了三层才勉强过关的,会试时肯定会更加严格,可若是再等三年,自己就十八岁了,就算自己瘦的只剩一把骨头,也不好掩藏女子身份了吧?
只是自己如今读书还没有精进到那个地步,要说夺个状元、榜眼、探花那是痴人说梦,不过,自己要求也不高,能中个进士出身就好,哪怕刚好卡在第两百名上,吊车尾也没什么,到时候外放个小官,自己再慢慢往上爬,也不是不可。外放对隐藏身份倒是有利的。
至于国子监的儒舍都是三人同屋不利于隐藏身份,那就更加谨慎一百倍好了,拼了。
想至此,叶俊终是咬牙道:“好,我去。山长,我去国子监”。山长终是点点头,笑着拍拍叶俊的肩膀,说道:“叶俊,好好努力,我看好你”。这已是很高的评价,叶俊对山长深深施了一礼。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苦读的日子是无聊且枯燥的,但对于叶俊来说,她曾经经历过更为枯燥乏味的训练生活,这不算什么。尤其是叶俊觉得可以重返青春,与一群意气风发的少年人一起读书,每天入眼到处都是生机勃勃的,其实这本身就是一种幸福。他认认真真、勤勤恳恳,将自己的生活规划得很有规律,同时又很有负荷感。
……
叶俊来到国子监一个月了,终于适应了这里的生活。这里的生活比麒麟书院更为紧张,在这边上晚课是强制性的,先生还会点名;早上跑步和晨读也是强制性的,所以每天卯时正起床的钟声也就敲响了;同样是有月考,成绩出来是要张贴大红榜的。
叶俊到了这里果然住进了传说中的平民三人间,当天他来得最早,所以挑了个靠边的床位,比中间的略好一些,三张木板床并排放着,之间只有不到一米的间隔,好在每个人的床都是带帐子的,是那种天蓝色的棉布帐子,厚实是够厚实的,只不过到了夏季没有人会用帐子了吧!
叶俊为了这个越加刻苦,他一定要在明年四月的春闱上有所斩获,那么,他就在这里不用住到夏天了,他只住可以用帐子的半年就行了。
叶俊的两个舍友也都是外地人,像他这般没有根基、没有来历、京城没有倚仗的外地推荐学子就只能和身世相当的人住在一起。当然,叶俊对这些并不看重,不过他的舍友之一,来自罗州府的钟擎生很爱抱怨,倒是经常爱说一些酸话,叶俊只是微笑以对,并不吭声附和,当然也无权阻止此人不要再说。
叶俊的另外一个舍友很文弱,也是来自南边的学子,白白净净的,不过就是看上去比叶俊这个女子更像是一个女子。这个文弱的白净书生叫做甄长志,有好几次晚上叶俊看见此人与其他男子搂搂抱抱,动作暧昧。
叶俊虽吃惊,倒也能接受,他自己本就来自更开放的时代,在这种纯男校里,真发生一些什么,也很正常。有此种人在,叶俊倒是心下安定了不少,有这种人做对比,自己简直就是汉子呀汉子。
因为有这两位奇葩舍友,叫人实在亲近不起来,叶俊才更加思念自己在麒麟书院的那些小伙伴们。也不知自己不在,他们有没有认真读书?!
唉~~~在国子监交到知心朋友的机会很渺茫,这里阶级等级严苛,叶俊这般的属于最低阶的存在,上位阶级的没人会来主动搭理你,甚至连个来找茬的都木有。当然,叶俊也并没有多么遗憾,他也很忙,他在国子监满打满算也就半年,他想安静地透明地度过这段时光。既然不能交到朋友,那么更不要树立敌人,叶俊更加谨言慎行。
叶俊刚进国子监,本来应该就读最末等的崇志堂,而后升诚心堂,最后升率性堂,只是叶俊想参加明年的春闱,所以就去找了国子监祭酒大人。国子监祭酒主管国子监一应事务,还兼职给率性堂的学生讲课,所以一般由才学十分出众的人担任此职位。
叶俊所接触的这位祭酒大人,倒是一位让叶俊意料之外的存在。这位大人名叫薛成义,是新睿二十二年的状元,看上去很年轻,绝不会超过三十五岁,身姿挺拔,面容俊朗,气质儒雅,倒是让人一见心喜的类型。
叶俊向祭酒大人开门见山地说了自己的诉求,祭酒大人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叶俊半晌,直到叶俊后背都起了一层白毛汗时,他才慢悠悠开口道:“你来时,你们山长大人还特意给我写了一封信来,叫我关照你一下,只是,他可没说你要参加明年的春闱。你的试卷我看过了,不是不好,是还不够好。
按说你应该等下一个春闱再下场,那样就是十拿九稳,你年岁还小,急着下场做什么?你若本次参考,超常发挥后也得是吊车尾的存在,就算能谋个官位,也是要从外放的县衙里那些八品、九品的县丞、典籍、书吏做起,那么届时你又何去何从?岂不误了自己的人生”?
叶俊牙齿轻咬着嘴唇,一双大大的杏眼里先是一片迷茫,而后慢慢坚定下来,只听他说道:“那也没什么,人生路本就是一条不断向上攀爬的路,学生坚信,有志者事竟成。还望祭酒大人成全”。叶俊深施一礼。
叶俊低头行礼,那位祭酒大人忽而盯着叶俊头顶的发簪一愣。那根发簪通体碧绿,一看就不是凡品,更为重要的是簪头上还刻着墨色云纹。
薛成义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幽幽深深,道了一声:“也罢,既是你执意如此,那么,明天起你就去率性堂吧。有什么不懂的,要多思多问,也可以来找我。不过,我只有在晚饭后一个时辰内有空”。叶俊心中大喜过望,赶忙应下,而后施礼退了出去。
从此叶俊就进了率性堂学习。率性堂里是非少,因为都是书呆子。当然了,除却书呆子的那一群,就是出身名门望族的那一群,这班里是按照这两大阵营分的,叶俊不想加入任何一伙儿,他没有那些个时间和精力去应对那些,于是他更为孤单,更为沉默。书是他唯一的良友,但是他不后悔来国子监,国子监里的老师课讲得是真好。
叶俊为了更好地隐藏自己的身份,他依旧是比任何人起的都早,比任何人睡得都晚,这一切都只为了他在空间里洗漱和如厕出来后,可以刚好在本该做这些的地方遇到其他人。是的,说起来有些拗口,但,他这个生活上可以作弊的人也确实需要这样的目击者。如此他就必须把握好适当的时间,目击者有一两个足矣,不需要太多。
天气慢慢转凉,叶俊身为女子,尤其畏寒。当第一场大雪来临的时候,刚好赶上国子监放假。这边是每逢初一、十五就放假两天,京里的就都可以回家。
叶俊一早就收拾好了东西,与同宿舍的两位打了个招呼之后,就往外走。到了二门处,沈玉玏派给他的两个小厮小孔、小樊就迎了过来,接过叶俊的包裹,小樊就说:“大小姐来接大姑爷了,车子在外面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
叶俊翘起嘴角,在京中他本来没有家的,可是沈玉玏给了他一个家。沈玉玏成功将“红辣椒”火锅店开在了京都,而且在京都买了超级大的宅子,据说只要叶俊有一天在京都站稳脚跟,沈家一家人就都搬来京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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