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睿四十年正月二十八子时,大渝第七任皇帝景仁帝驾崩,享年64岁。诸人遵从遗诏奉三皇子荀翼为太子,择日继位。
景仁帝停灵七七四十九天,三月十九日申时葬入帝陵。
三月十九日亥时,大皇子荀翱在其母乔氏、其舅父乔侍郎的帮助下发动宫变。宫变中,禁卫军和御林军混战,后妃和宫人死伤无数。其中,孙皇后和她的二皇子荀翕、三皇子荀翼亦在此次宫变中被击杀。
四月初一,大皇子荀翱登基为帝;同一天,御林军攻入漓亲王府,见人就杀,之后四处洒油放火,将偌大一个美轮美奂的漓亲王府付之一炬。整个京都百姓全都闭门不出,心有戚戚。
御书房。
御林军统领满军单膝跪地禀告道:“陛下,臣等杀进漓亲王府时,已然是人去屋空,除了一些粗使下人,漓亲王、世子等人俱皆不见踪迹”。
荀翱怒极,一脚踹在桌案上,桌子上的笔墨纸砚哗啦啦掉在地上,他额头爆着青筋吼道:“漓亲王府不是半年前就在你们的监视之下?一府老老小小还能长翅膀飞了不成?一群废物”!
满军微不可查皱了皱眉,遂又说道:“属下等在漓亲王府发现通往北城门外的暗道,长平郡王在西北凉州府,且先帝大丧期间都未回京奔丧,只怕漓亲王府诸人早有准备,漓亲王诸人肯定是逃往西北与长平郡王汇合,之后再从长计议”。
荀翱在屋内转了两圈,然后道:“漓亲王一行,老弱妇孺居多,肯定走得慢,你们快马加鞭给我追,追到后格杀勿论”。
满军低头道了一声:“臣,遵旨”。
京都危急,长平郡王的别院又如何能平安地置身事外?只不过,荀羽自从收到墨清逸八百里加急给他送来的信,他当晚便起了防备。他为何没能回京奔丧?他一直在被追杀的路上。郡王危,叶俊又如何能独善其身?
众所周知,叶俊是荀羽的死党,甚至京都一直有叶俊乃长平郡王之下第一宠臣的传言。所以尽管荀羽的处境很危险,可是荀羽也不敢冒险将叶俊放在凉州府衙不管。此时,被迫逃亡的一群人都在军械秘密加工厂的地下密室中。
密室内,郡王身边只有他的小侄子和吉庆,一干暗卫都在外面盯着。叶俊身边则是跟着沈玉玏及两个孩子。
郡王道:“也不知父王、大哥等人都如何了,可出京都了没有”?
叶俊道:“郡王,恕臣直言,漓亲王和世子不出京都才是最安全的。他们一行人人太多,走不快,若出了京都很快就会被追上,到时候岂不是求助无门?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相信世子和墨清逸会做出正确的决定”。
荀羽:“贤俊,我们又当如何”?
叶俊眼眸闪了闪,说道:“我们又当如何?这全在郡王所思所想。郡王的想法还是如以往那般吗”?
荀羽不敢与叶俊对视,低垂着眼眸,沉默着。
叶俊道:“他姓荀,你也姓荀;你有君子之心,然他无容人之量;你的阅历、你的才干、你的气度、你的智慧远胜于他。你若臣服,迎接你的是鬼头刀;你若反抗,俊,甘为你的马前卒”。叶俊的话掷地有声。
荀羽道:“你,熟读圣贤书,怎么会如此轻易地对我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叶俊道:“私心呢,你知道我的身份,以后若你做了那上位者,或许我的日子能好过一些,最起码不用整天担惊受怕会被诛九族;另外,我这么厉害,也是自视甚高的!你的能力和品性,我认可,也服气,心甘情愿对你臣服,被你驱策,若换一个还不如我的人上去,时时在上面瞎指挥我,我宁可立刻归隐也不愿做他的臣子”。
荀羽又沉默了半晌,忽然抬头,凝视着叶俊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贤俊,我想活着,我该怎么做”?
叶俊眯了眯眼,道:“他杀了二皇子和三皇子,认真来说他也是名不正言不顺,更何况他的庸碌满朝文武没有不知道的,他凭什么上位的,咱们就用什么来做突破口。
我们想活着,那就搏一把,不需要大规模的武装冲突,只需要带上几百死士,将乔侍郎一家和乔贵妃一网打尽,如此一来,他没了靠山,没了给他指点迷津之人,他自己恐怕都要吓死了。剩他一个,他是死是活还不是郡王说了算”。
荀羽道:“咱的新式武器都能用了吧”?
叶俊道:“当然,装备几百个人不成问题”。
荀羽慢慢站了起来,整了整衣衫,对沈玉玏道:“我侄子就托付给你了,你带着几个孩子就在此处猫着,我们没消息传回来之前,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叶俊重重握了下沈玉玏的手,冲她点了点头。
沈玉玏眼圈一红,道:“臣妾谨遵长平郡王旨”。
荀羽冲叶俊一使眼色,二人便先后走出了密道。
荀羽对吉庆道:“咱们能用的人还有多少”?
吉庆道:“暗卫四十,护卫六十,算上奴才共101人”。
荀羽道:“都叫到我跟前来,叶俊,你有人手吗”?
叶俊道:“我留十七照顾这边,可以带着我的十八、十九和珍珠跟你前往,加上我总共四人”。
荀羽道:“好,兵贵精不贵多,你来给大家讲讲这些武器的用法,然后咱们趁黑回京都。他们肯定以为我会在这边做缩头乌龟,蛰伏不动,我偏偏要反其道而行”。
四月二十,荀羽、叶俊一行人扮成普通百姓模样低调出城,然后一路往京都而去。因是京都方向,各府各县查的相当严格,一行106人为了过关那是各显神通。
郡王穿着一身十分普通的灰白布衣,还戴了一张人皮面具,叶俊和珍珠均着女装,紧随其后,这就是京都寻亲的一家人,再普通不过,任那些大兵拿着画像仔细辨认,也是绝对认不出的。
越靠近京都盘查就越严格,郡王一路和叶俊扮演夫妻,这时候势必就要同屋共处,叶俊是心底无私天地宽,可他怕郡王尴尬,只得故作轻松地说道:“郡王,事急从权,暂时就委屈您一下。您放心,此间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一定不会让这件事影响郡王的名誉。您睡床,我睡长凳上就行”。
郡王心中的确有些尴尬,可面上仍旧是一派淡定,道:“你身子还没养好,睡长凳哪行,再说了,我是男人,怎么能让你一个女人睡长凳?你睡床吧,上床后记得把床帐放下来”。
叶俊怎么敢?立刻便推拒道:“郡王,咱俩之间不是男人和女人的关系,是上峰和臣下的关系,您就别推辞了,您不推辞本就理所应当,您推辞我反而为难。更何况,明早我可不想承受吉庆的大白眼儿”。
荀羽望着叶俊半晌,忽道:“你说的,咱俩不是男人和女人的关系”?叶俊坚定地点点头,道:“嗯,我说的”。荀羽忽然上前一把抓住叶俊的胳膊,将他拽到床边,淡定道:“上床,你靠墙睡,我睡外边”。
叶俊瞬间呆滞。
荀羽一本正经望着叶俊道:“自己刚说过的话,别自己打脸,既然同为男子,又是这么个事急从权的事儿,那睡一张床上有何不可?别折腾了,快睡吧,咱俩再推让下去,天都亮了”。
叶俊内心奔腾过千万匹草泥马,又觉得辛苦赶路若真睡一夜长板凳,怕是自己如今这小身板也吃不消,想到此他心一横,踢掉鞋子就爬上了床,然后拉开被子靠墙躺下,闭上了双眼。
荀羽心中长舒一口气,他看叶俊如此淡定坦然,他也脱掉鞋子在床边儿躺了下来,心中乱乱地想着:“好在这里有两条被子——”两人心中多少都有些异样,只不过都忍着没说,各自闭着眼酝酿着睡意,二人都以为肯定会睡不好,可是出乎意料,两人今夜入睡都很早。
叶俊之所以敢这样,其实是因为他太过了解荀羽此人。荀羽虽是皇家人,表面上又很高冷、很挑剔,可叶俊却知道此人心底纯善,无论是哪位皇兄登基,只要能容得下他,他宁愿一辈子守在西北不回来,也不愿造反。只是,皇家容不下纯善,好好一孩子,就活活被逼到了毫无退路,生活的残酷至此时他才终于窥见冰山一角。
荀羽他自小聪慧,其实越是聪慧的人越不愿自己去坐那个高位。有人会问这是为何?简单来说吧,他自己只要不在最高位,他在哪都能混得如鱼得水,无论什么事情他都能游刃有余。聪明人最是知道如何能躲懒,如何才是真正的享受,做皇帝真那么好?仔细想想,未必。
经过二十天的跋涉,荀羽一行人来到京都北城门。为何来北城门?荀羽的大哥,世子爷荀栩这些年的安排和势力,这边是线头儿的一端,这一点,荀羽很清楚。
荀羽清楚自家大哥的部署,荀栩又如何猜不到弟弟的计划?更何况如今漓亲王一家就被墨清逸藏在叶俊的那个小宅子里,墨清逸对叶俊的行事还是能猜到几分的,是以,在北城门一直有人盯着进城的生面孔。
在北城门盯着的人不是别人,而是墨清逸的暗卫,是见过叶俊着女装样子的一个暗卫,所以,荀羽和叶俊等人刚一进了京都,墨清逸和荀栩就收到了消息。
荀栩道:“咱们最好得先跟他们接上头儿,也好便宜行事”。墨清逸道:“这房子周围虽说全是盯梢的,可是,子夜时分暗卫出去一个半个的还是没问题的,你写封信给荀羽,今晚我让人给他们送过去,就是不知叶俊会选在何处落脚”。
墨清逸是十分庆幸当初为了私会叶俊在两家之间打了一条地道,后来因为要藏宝,又相继往各个方向打了好几间藏宝室,没有那么多宝贝可藏,如今刚好把漓亲王一家都藏在这边。
要不说墨清逸了解叶俊呢,当初就是墨清逸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漓亲王一行人才提前转移到了这边,而不是选择出京都逃往大西北。
所以被派去追击荀栩等人的御林军满军一行注定要无功而返了。
叶俊等人进京都,除了墨清逸等人知道了,另外还被两个有心人看在眼里,这两人是沈玉琪和钱睿。不得不说,这两人之所以在京都一直暗暗留意着来往行人,是因为他们太了解叶俊的行事风格。
漓亲王一家被屠,长平郡王在凉州府不可能安然无恙,长平郡王有事儿,同在凉州府的叶俊、长平郡王最为宠爱的叶俊就不可能没事儿。遇到事儿了,叶俊会怎么做?贪生怕死做缩头乌龟吗?那可不是叶俊的风格,他一向喜欢正面突破。叶俊此人,是个女子不假,可比他狠厉的男子也不多见。
或许,那些大逆不道的事情别人不敢做,叶俊——是真敢做!所以,尽管京都每个人都行事小心翼翼,可是沈玉琪和钱睿都心照不宣地在等叶俊回京都。
所以,叶俊住到哪里去了?在路上就被具有浮夸演技的苗五给拦住继而被苗五带到他家去了。
为什么说苗五演技夸张?荀羽、叶俊一行正在大马路上走着,忽然苗五也不知从哪里冲了过来,到了叶俊和荀羽跟前倒头就拜,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嘴里说道:“怎么舅舅、舅母才来呀?外甥可等了你们好些天了”。
这猛然发生的变故,惊得暗卫差点直接动了手。好在叶俊及时认出苗五,暗中冲其他人摆了摆手。当初将小世子送到凉州府的时候,郡王也见过苗五一面,此时倒是也认了出来,就是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叶俊上前道:“小五啊,你娘可好?我们来迟了”。荀羽上前扶起苗五,苗五也不敢抬眼,只低头道:“不迟不迟,我娘在家里等着呢,舅舅、舅母快随我回家吧”。
荀羽看向叶俊,叶俊点了点头,一行人便跟着苗五离开了京都主街,七拐八绕,最终停在城西一座宅子门口。苗五上前有规律地敲门,很快门就从里面打开,苗五恭谨道:“里面请”。
表面上是荀羽一行五人进了院子,可实际上,从大西北带过来的人已经暗中向此宅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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