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启三年,墨渲泽六岁,俨然是个墨清逸的缩小版,是以无人能怀疑这个孩子的出身,这个孩子也和他的父亲一样,打小就被赋予墨家家主的身份,接受来自百年世家的各项技能培训。
叶俊看完墨渲泽,回来后整个人都不好了,十分没好气地对墨清逸道:“这么小的孩子却要学这么多的东西,也不怕累坏了。那什么劳什子家主就一定要当吗”?
墨清逸心知叶俊这是心疼孩子了,自己小时候,母亲都曾闹到长老那里去,叶俊此时甩脸色,也算是正常反应,便开口安慰道:“长老们心中有数,孩子是可以做到劳逸结合的。更何况,家主也不是想不当就能不当的,你以为我不心疼孩子?可我也是这么过来的”。
叶俊:“孩子那么小,真的很可怜”。
墨清逸伸手握住叶俊的手,道:“你比当年的我娘可是冷静多了,不愧是尚书大人,格局就是不一样”。
叶俊:“这些年你在哄我这方面也是有了长足的进步”。
墨清逸捏了捏叶俊的手,那双手骨节分明,却是一年四季都是冰凉的,握着这双手,墨清逸就无法不想起叶俊拼命生下泽哥儿的那一幕,是以,他就想着,我能做的也就是一辈子都对你好罢了。
叶俊:“你什么时候告诉泽哥儿真相”?
墨清逸:“泽哥儿能承受住任何秘密的时候,这个时间不会远了”。
叶俊垂头,一滴泪掉在墨清逸的手背上,墨清逸的心跟着就是一颤,只听叶俊小声说:“泽哥儿会恨我的吧!世上哪有这般的娘亲”?
墨清逸叹口气,将难得展现自己脆弱一面的眼前人轻轻拥进怀里,道:“你当初怎么劝我的?如今倒是没有自信了?届时他若恨你,你就问他,你所有认识的小伙伴当中,有谁的娘亲可以站在朝堂上指点江山吗?有谁的娘亲可以造福天下百姓吗?有谁的娘亲可以写出锦绣文章吗?有谁的娘亲可以丰盈国库吗?
这人世间,有得到必有失去,咱们要相信泽哥儿。都说儿子肖母,他是你儿子,性格跟你十分相像,我觉得,搞不好他会以你为傲”。
叶俊轻锤了墨清逸一拳,说道:“再给我,五年吧,五年后我决定致仕,找个有温泉且风景美如画的地方去隐居”。
墨清逸却道:“叶俊,你离开朝堂我没意见,但是你离开京都我有意见,因为我无法离开京都,你可不能又抛下我和泽哥儿呀”。
叶俊:“……以前你不是这样的性子呀”?
墨清逸:“以前年轻不懂事,死要面子活受罪呗”。
叶俊:“……”
……
某一日叶俊下班后坐着车子回家,十七赶着车,他自己则坐在车里闭目养神中。或许是他此时精神着实集中,忽然街上的某一段对话就刚好飘进了他的耳朵。
男人:“京都人都不好惹,你下手时可千万小心,手上的这一个我先送回去”;
女人:“咱又不是第一次做,你担心什么?我红娘子出马,无往不利”。
男人:“干咱们这一行最忌讳大意,不管成不成,一个时辰后我们在老地方见”。
女人:“好,我知道了”。
叶俊匆忙撩起车帘,一个纵跃就跳下了马车,简直吓了十七一大跳,赶紧勒住了缰绳,停了车。十七跟了叶俊许久,甚是了解叶俊为人,此时见叶俊一双大眼四处逡巡,似是在找什么人,便干脆没有出声干扰他。
叶俊眼睛逡巡了一圈,立刻锁定了一个目标,叶俊对着十七道:“你去跟着那个拉着板车,板车上堆满稻草的那个男子,切记,就只盯着,不需要有任何行动。看他去哪,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一个半时辰之后回来见我”。
十七冲叶俊一抱拳,转身跟了上去,叶俊自己则赶着车回了家。进了家门,叶俊匆匆换下官服,冲门外喊道:“十九进来下”。
叶十九进来后冲叶俊施了一礼,叶俊道:“你去京兆尹那里打听一下,最近可有人报案家里丢了闺女的,速去速回”。十九应了一声转身出了屋子。
叶俊又喊了珍珠进来道:“你那毒药还有吧”?
珍珠眼睛亮了,还压低声音道:“小姐你终于要用啦!有呢,很多很多”!
叶俊亦压低声音道:“今天我在街上听到拐卖我的那对人贩子夫妻的对话了,虽然我没见过他们的脸,但是那个声音我却一直铭记在心。真是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啊,竟敢骗到京都来了,简直胆大包天”。
珍珠道:“您是说把您打晕、用了过量迷药、还把您从月牙山脚下一路带着卖到利州府的那两个混蛋”?
叶俊点点头:“就是他们。他们俩的声音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他们俩害我失忆,连家人都不记得了,简直可恶”。
珍珠:“那他们,一旦与您见了面,岂不是知道小姐您的真实身份?小姐,此二人不能留啊,绝绝对对,必须死透,这件事就交给我吧,我肯定会好好招待他们的。没有他们,小姐你哪里会受那么多苦”。
叶俊:“一会儿十七回来了,让他带你去,你们务必将那两人审明白了,看着他们绝了气,顺便再把被他们虏去的小姑娘们都解救回来送回家,之后你们再回来交差”。
珍珠拍着胸脯:“珍珠明白,保证完成任务”。
叶俊再次嘱咐:“汉人重规矩,女孩子的名声非常重要,切记将被虏来的女子都低调地送回去”。
珍珠道:“好,我亲自去送”。
……
叶俊也实属没想到啊,叶俊报仇人贩子的同时,分别解救了三个漂亮小姑娘,这三个漂亮小姑娘竟是各个有来头——其一是沐青雪的侄女;其一是兵部尚书韦成毅的孙女;最后一个是大理寺卿满林溪的女儿。
叶俊派珍珠当晚悄悄将女孩儿都一一送回了家,彼时这几家正因为家里丢了姑娘而愁云惨雾。找吧,不敢明目张胆地说自家丢了姑娘,否则即便姑娘找回来了,名节却没了,女孩子以后如何议亲?不找吧,可家里确确实实丢了孩子,尤其是几位做母亲的,如何舍得下身上掉下来的肉?
正是三家人家里开家庭会议的时候,珍珠将人给送回来了。珍珠小姑娘跟叶俊这么久那也不是个傻的,做好事不留名?那怎么行?!当时就自报家门,小嘴叭叭叭将自家主子如何在街上看见有人鬼鬼祟祟、听见何种对话、如何派人跟踪、如何端了贼窝等能讲的都一一讲了一遍,至于不能讲的那是一句都没露。最后还着重交代,小姑娘们的身份绝对不会泄露出去,请他们放一百二十个心好了。
这几家能不感激叶俊?三天内,三家家主都拎着厚礼依次上门感谢了一遍。尤其沐青雪两兄弟,又是感激又是庆幸,沐青雪还道:“我就说贤俊你是个吉祥物,我跟你在一起久了,这是到底蹭到了你的幸运啊”!
还有兵部尚书韦成毅,要说六部中谁跟叶俊一直是毫无关联,拐着弯子也无法建立联系的高官,那必定是韦成毅。
韦成毅五十多岁了,他知道叶俊是陛下面前的红人,可就是还有些老顽固思想,觉得叶俊在对待谢俞理一事上过于高调和较真了,那真是一点儿不给老家伙面子,他心有戚戚。
他有些看不惯叶俊的行事风格,觉得此子仗着陛下恩宠真的是有够嚣张,是以,两人还真是从不往来。但,忽然发生了这件事儿,忽然就欠了叶俊一份人情,这,还能怎么办?命运就是这么安排的,不想有关系也得上门谢谢人家啊。
叶俊行事或许的确嚣张,但,不得不说,人家这件事情办得确实漂亮啊。也不对,往前翻翻叶俊的政绩,人家哪一条不漂亮?!哎——不怪陛下喜欢啊!
后来陛下还问起叶俊此事,对叶俊还口头表扬了一番。
……
新启三年三月二十六,“人民公园”正式对外开放。园子四四方方,分为春夏秋冬四小园,东南西北各有一个大门,每个门都是狼牙门,仅供一人通过,至于车马?对不起了,一概不许入园。
因为此园面对的是百姓,园内中心位置还设置了海盗船、漂流筏等三两项娱乐设施,所以园子必须请人看管、清扫和打理,那就必然产生费用,试营业期间叶俊定价5文钱/人,六岁及六岁以下孩子免费,六十岁及六十岁以上老人免费。
园子刚开始并没有多火,人气儿是慢慢涨上来的。后来,所有京都百姓都夸陛下英明,用自己的潜邸建成园子让百姓游玩,这是多大的格局、多么宽广的心胸啊。叶俊乘势在公园的最高处凉亭中放了一尊白灵玉石雕刻的陛下1:1石像供百姓瞻仰、膜拜。
荀羽因此把叶俊叫来训道:“你这,是不是有些太过了”?
叶俊一脸认真道:“凡是人间能做皇帝的人,那都是天上的神仙。只是接受一下百姓的瞻仰、膜拜,您受得起。更何况通过这个您还可以吸收其中的信仰之力,从而使陛下您可以更加身康体健、长命百岁。而百姓呢?一旦心中有了信仰,那就会空前的和谐和团结,未来,我们的大渝将会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荀羽:“……朕信了你的邪。花了多少银子?用不用朕补贴一二”?
叶俊:“不用,没花多少银子,臣还扛得住”。
荀羽:“今年春耕事宜你是不是也参与一下”。
叶俊:“……陛下真是一点儿见不得我闲着啊”。
荀羽:“……不用你去远的地方,你抽空转一遍京郊的春耕春种,就当游玩儿了,如此你对秋季税收数目自然会心里多一分了解,也省得你被下面人蒙骗嘛”。
叶俊:“那你免我半月的早朝吧,我出去转转,晚上就住在我自己的庄子里”。
荀羽:“……也行吧,要不要再给你批点车马费呀”?
吉庆在旁边开始猛翻白眼。
叶俊:“车马费倒也不用特定给银子,您看宫里最近有啥新鲜水果,不然赏臣两筐”?
荀羽:“那你去吧,一会儿朕派小太监给你送到家里去”。
叶俊:“臣谢陛下,臣告退”。
荀羽见叶俊都走出去了,才道:“吉庆……”
吉庆立刻躬身道:“陛下,奴才立刻去安排。不过,宫里拢共也才两筐果子了,您看——”
荀羽:“……看你那小气劲儿,行啦,留一筐送一筐吧”。
吉庆:“陛下,奴才这就去吩咐”。
……
叶俊既然决定去乡下视察半个月,那势必得交代下本部门的业务,嘱咐下苏康各处盯着些。
要说苏康此人,以前是不大稳当,但在凉州府跟着叶俊五六年,好赖也管辖着一县民生,成熟的那是相当快。只是他崇拜叶俊,那行事风格不知不觉就跟叶俊学了个五六分,再加上他家里有所依仗,在户部除了叶俊还真没有别人能降的住他。跟他平级的另一个户部侍郎李清河都快成隐形人了。
此时叶俊跟苏康交代完了部里事情,在苏康“依依不舍”的目送下离开了户部。
苏康的长随叫马六钱,他出生时难产,家里总共六钱银子全都给花了才救回一条小命,所以其父给取名叫做马六钱。这马六钱跟苏康那是打小一起长大的,这是家生子,从小就是苏康的贴身小厮,是以说话一直也是比较随便。此时见自家大人看着叶大人的背影失魂落魄的便忍不住道:“主子,您至于吗?您这表情就算叶大人本人见了也得抖抖鸡皮疙瘩”。
苏康回神道:“你懂什么?你家主子自从跟随了叶大人的脚步,本事长了多少你心里没点数啊”?
马六钱道:“那你也不能用那么黏糊的眼神看着叶大人啊,这不知道的,还以为……”
苏康一扇子敲在马六钱的脑袋上,四外看了看见并无旁人才说道:“你嘴上可设个把门的吧,你坑了你主子我是没什么,要是因你的话给叶大人带去麻烦,看我怎么修理你”。
马六钱立刻讨好笑道:“奴才嘴巴紧着呢,主子您就放心吧。对了,晚上老夫人让您去合泰院吃晚饭,到时候早点回去,不然奴才又要跟着挨训”。
苏康眉心微皱道:“母亲也真是的,我只得俩个女儿怎么了,没有儿子就抬不起头了?我没儿子可还有俩个侄子,苏家又绝不了后,我若纳了妾室,让叶大人知道了怎么看我?叶大人嘴上不说,可是行动里不经意间都露出来了,他最厌恶男人三妻四妾了”。
马六钱:“要不咱偷偷的,只要你自己不说,叶大人怎会知道你纳了妾室”?
苏康:“我家大姐儿妙妙年纪跟叶大人家里的惟安年纪相仿,以后我还要跟叶大人做亲家呢,我可不敢把后院搞得乌烟瘴气”。
马六钱翻个白眼儿:“主子,这全京都的官员有多少,为啥您心里眼里只看得见叶大人一个?叶大人凭借的就只是陛下的恩宠,到底根基浅,三小姐若联亲,老夫人肯定更愿意京都那些树大根深的老牌勋贵之家”。
苏康道:“晚上回去了我再和母亲好好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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