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雾弥漫的山间,缥缈的云霭遮蔽了天光,树荫之下的土堆,笼罩在暗影中。
杜宁舟跪在湿漉漉的落叶和泥泞中,听到了一个清冷的声音:“谁死了?”
如此凉薄的声音,却如天籁一般,将杜宁舟的整个世界点亮。
这几日,楚大人安排这个声音的主人给他撑腰,每当他偷瞄他时,这个凉薄的声音,就会恶意满满的嘲讽他。
那几日,他也曾暗自伤心。
可如今,他不在乎了,只要能再听到这声音,再见到他,就算他瞧不上自己,杜宁舟都不在乎了。
杜宁舟缓缓的扭转身体……
他看着他,湿润的发丝紧紧的贴在他白皙的前额上,桃花眼中萦满了血丝,性感凸起的喉结因喘息上下颤动,青衣被划破,露出了精致诱惑的锁骨。
雨水滴嗒在锁骨上,钻进有些褴褛的轻薄衣衫,顺着结实的胸膛,滑入……
杜宁舟有些嫉妒那滴雨。
他的眼眸已经被泪水和雨水遮蔽,子辰的身影变得模糊起来,杜宁舟抬手用袖子,擦了擦眼睛。
“你回来了?真好。”他只说了这么一句,便又痴痴的望着子辰。
以为他死了时,杜宁舟可以不顾世俗的眼光,宣泄着自己的相思。可他回来了,情感回到了现实。
只要他活着就好,杜宁舟暗暗想道。
“谁死了?”子辰又追问了一句。
杜宁舟扭头看了眼插在土堆前的木牌,慌忙将木牌拔起,抱入了怀中。
楚天骄兴奋的从地上一跃而起,冲到子辰跟前,一拳头捶在了子辰的胸膛上,喊道:“子辰,你活着回来了?你怎么才回来?你知不知道,你吓死我了!”
虽然楚天骄并没有用大力气,但子辰却“哎哟”了一声。
“你受伤了?”
“被水拍到石头上,撞伤了一点。”
楚天骄急忙叫秦本拙给子辰查看。
秦本拙上前就要去扯子辰的衣襟,子辰用手挡着:“好歹找个帐篷让我休息一下再看吧?”
几人陪着子辰,回到秦本拙住的帐篷,子辰之前与他同住。
解开衣襟时,杜宁舟心疼得闭上了眼睛。
楚天骄倒吸了一口凉气。
秦本拙叹道:“你这哪里是一点点伤,肋骨都断了两根,看这满身的青紫,你是怎么撑到现在的?”
子辰依然用那清冷的声音,淡淡说:“这不算什么。”
他抬头望着楚天骄和杜宁舟,不满的斥道:“你俩看够了吧?是不是该回避一下了?”
楚天骄讪讪的转身,“老秦,给他好好治,治不好我就打断你的肋骨。”
说完,她背着手踱步走出帐篷。
杜宁舟不想走,子辰嫌弃的扫了一眼他还抱在怀里的木牌子,冷笑了一声:“你刚不会是在给我立衣冠冢吧?”
杜宁舟慌张的撒腿就跑。
帐篷里只剩下了秦本拙和子辰。
子辰这时才放松下来,倒在行军床上,昏睡了过去。
雨确实变小了。
连续多日的大雨滂沱,如今这点毛毛细雨,让楚天骄看到了希望。
刚才走得急,忘记撑伞了。
楚天骄就这么从雨雾中,沿着山腰的泥泞小路,巡视着灾民的情况。
濮阳的百姓,如今都认识她了。
“楚大人,给您斗笠。”一名面相粗糙的妇人,从临时搭建的木屋中,取了一顶斗笠,送给了楚天骄。
“楚大人,雨快停了,咱们什么时候可以下山?”陶村的村长问。
楚天骄想起聂风说的大河已经改道,得先确定新河道的事。
“老丈,等放晴了吧。我等会儿就先下山,去帮你们联系山下的安置点。”
几个村的村长聚集在一起,他们推了推陶村的村长:“老陶,你问问楚大人,她不会走吧?”
陶村的村长鼓起勇气问楚天骄:“楚大人,是不是天放晴了,你就离开豫州了?”
楚天骄知道这些百姓是担心她离开豫州后,他们的生活便没人管了。
“大伙儿放心,我定会在安置好你们之后,才离开豫州。”
楚天骄当天就下了山,从龙门山的另外一侧,绕道去了荥阳。
孙谨言一听楚天骄又来了,压着火气,在官衙大堂接待了她。
泄洪之后,大河水位明显有下降。
得益于这几年聂风在豫州当水曹,将豫州段的河堤,都防护得不错,荥阳至今还安然无恙。
雨小了后,溃堤的风险,也变小了。
“楚大人,您不在我豫州四处掘堤,怎么有空来我这州牧府了?”
孙谨言一见面,就冲着楚天骄语气不善的讽刺道。
楚天骄原本还打算敬着点他,毕竟人家才是豫州的地方官。
听孙谨言这么一说,她的暴脾气压不住了。
她大大咧咧的坐到了大堂正中的案台后,这是孙谨言平时处理公务和审案的地方。
既然孙谨言不要面子了,楚天骄也就不准备给他面子了。
她官职高半级,上座合情合理。
孙谨言见楚天骄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气得吹胡子瞪眼。
楚天骄一拍惊堂木,叱道:
“孙大人,我来问问你,这十几日,豫州的河堤岌岌可危,你上了几次河堤?
一次都没有吧?
听说你一直在忙着四处联络人参我,怎么样,朝廷下旨申斥我了?
还没有吧?
你给我等着,你参我,我还参你呢!
你身为一州之牧,尸位素餐,大灾当前,毫无作为。
整日蝇营狗苟,算计人心,拉拢世家,罔顾百姓身家性命!”
孙谨言气得指着楚天骄:“你……你……你一派胡言!”
若是其他人,孙谨言一定已经叫衙役拿下了,可这是楚天骄,他的那些衙役,还不够楚天骄练手的。
孙谨言只得听着楚天骄继续骂他。
楚天骄翘起了二郎腿,一巴掌拍在案台上,红木的案台应声断成了两截。
孙谨言吓得冷汗直冒。
他想起了冯之夏的狠。
冯之夏手握重兵,竟然就敢杀了信阳王妃,差点屠了信阳崔家满门。
这楚天骄,搞不好比冯之夏更狠。
好汉不吃眼前亏,孙谨言决定暂时不跟楚天骄硬刚。
楚天骄继续说道:
“既然朝廷的旨意是让我帮助你们豫州抗洪,我听取水曹聂大人的意见,又实地参与了抗洪,有什么不对?
濮阳一万多的百姓需要转移,你就派了几个衙役来,事都是我帮你干的,你好意思吗?”
孙谨言擦了把冷汗,“楚大人,你想做什么就直说吧,别在这弯弯绕绕的了。”
楚天骄知道这老头怕了,这才抛出了她今日来的目的:
“濮阳的一万多灾民,他们的田地和家园被冲毁,你赶紧的想办法,划出一块区域来。等天晴了,让他们重建家园。
重建家园的物资,土地,田地,粮食,你都给我拿出个方略来,该当如何解决?”
孙谨言黑着脸抗议:“濮阳的地,都过了水,你让我怎么解决?豫州又是旱灾,又是水灾,没钱没粮,我解决不了。”
楚天骄冷笑道:“你别给我找借口,限你明日天黑前,给我拿出方略来。否则,你信不信,我敢抄了你孙家,填补安置灾民的不足。”
孙谨言想到自己的家产,都被他夫人,带回老家去了,不禁松了一口气。
正当他得意楚天骄拿他没办法时,外面有衙役跑进来禀报:“大人,大人,不好了,夫人带着公子小姐回来了!”
孙谨言一愣,走了好几天了,怎么这时候回来了呢?
楚天骄知道孙谨言把家眷送走的事,想到孙夫人现在回来,怕是出了什么事。
她有心留下来看个热闹。
不管孙谨言怎么暗示,楚天骄都赖着不走。
孙谨言无奈,只好答应她会考虑一下濮阳灾民的安置办法,明日告诉她。
楚天骄这才站起了身,准备告辞。
谁知孙谨言刚把楚天骄送到州牧府外,就看见孙夫人和孙家的少爷小姐们,跳下一辆破破烂烂的板车,冲到孙谨言的跟前哭嚎:
“老爷,不好了,咱家的东西,都被流民给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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