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一的打算,杨洪山毫不犹豫的拒绝。
应邀来了十几个,结果一个都没回去,白崖城那边到底会是个什么反应还不知晓,罗一现在过去太过冒险。
另外通过这件事,也让人看出罗一是个睚眦必报之人。
让这个祸事精过去,还是过去找补,指不定又要闹出什么要命的事。
罗一没想到杨洪山对自己要过河的反应会那么大,无奈的解释道:“说找补就是个气话。
卧榻之侧岂能容他人酣睡这个道理你该懂,不过去看看我心中难安。”
杨洪山嗤笑道:“你心中难安?让你过去,那就是两城都难安了。
两城已经相安无事的隔河相望十几年,你的仇又已经报了,不要再起幺蛾子了。”
目光向戍城看了看,杨洪山继续道:“你对戍城的安排,证明你对白崖城的态度也拿不准,还是安稳的待在东亭戍吧。”
罗一很郁闷,你以为的只是你以为的,这话说的一点没错。
这时候用现代的人的眼光与思维去做事,太容易出纰漏。
可和杨洪山说了,就是现在这个样子,做什么都以为自己有什么阴谋诡计。
“那么安排是保守起见。
这么多行商都看着是渡船遭了雷劈,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但人是我邀请来的,出了这么大事,不过去看看有些说不过去,也显得有些做贼心虚。
至于危险…”
朝着对岸努努嘴,罗一继续道:“渡船出事的时间不短了。
对岸的渡口也不是没人,按道理他们早就该过来打问打问。
我估摸着那边闹了内讧,正在争夺大城宰的位置。
这个时候过去不但不会有任何危险,还会受到他们的竞相拉拢。”
杨洪山罕见的将脸皱巴成了一团:“你是掉到钱眼里了?给你送了那么多礼品,你还不满意?”
罗一翻了一眼杨洪山:“那是礼品吗?!那是赔偿!千万不要搞混淆了。
我不但差点丢了命,洪秀好好一条无暇的玉腿也硬给钉个窟窿出来。
那些是我和洪秀应该得的。
再说过河去也不是为了钱,过去摸摸情况,与新城宰结个善缘才是主要的。”
杨洪山眼角一通狂跳,“结个善缘?你是又有了什么缺德谋划了吧。”
军衙已经三令五申过,与羁縻州要不能起了龌龊。
现在你惹的麻烦已经不小了,还是消停些吧。
那些财帛,你也自己留着就好,这钱杨家可受不起。”
“又不是给你的,那是洪秀该得的。”
罗一指了指戍城,又指了指对岸,继续道:“你当我愿意去?
东亭戍与白崖城直距估摸也就五里左右。到了冬日河水上冻,两城之间连个阻隔都没有。
咱们这时候不参合进去,若是让靺褐人抢了先,以后有遭罪的时候。
再者说,你就不想想安东都护府挪到辽西城,又立了保定军是为了啥?”
杨洪山不认为罗一说的话有错,是说这个话的罗一不让人放心。
沉吟了一阵,觉得罗一不露面也确实不妥,而且以这小子的性子,硬拦也未必能拦得住。
“先派下边人过去看看,若是没事,晚间或是明日我与你同去。”
这种安排,罗一没再反驳,杨洪山能够让步到这个程度已经不容易了。彡彡訁凊
何况这个死心眼的,现在真不是因为最初看自己不顺眼而总是故意找茬。
已经开始慢慢适应,并且在一定程度上认可了自己做事的方法与风格。
发飙是因为自己行事上有疏忽或是有出格的地方。
可以说杨洪山现在相当于是自己的保险丝,起到熔断作用。
有这样一个人跟在身边,是可遇不可求的。毕竟啥好处都得不到,没谁愿意操这个心。
回到渡口晃悠了一圈,与下河救人的行商聊了聊,罗一知道先前是多想了。
渡船都给炸碎了,怎么可能还会有活口留下来,摸上来的全都是死的透透的。
装模作样的说了些对事故表示痛心的话,又夸赞了几句下河救人的行商,罗一便急匆匆赶回戍城。
因为需要做得事还很多。
例如,看看送过来的那些赔礼到底值多少钱。
“虎皮我与二郎一人留下一张,其余的都给你。”
翻看了几下山参,罗一叹了口气,很想对说洪秀说用不到这个,可惜身子骨还是有些弱。
想要尽快恢复到正常人的样子,这个大补的玩意儿还真是少不了。
“这个我就不客气了,留下一半好好补补身子骨。”
“这就够母亲吃好久的了,其余的你都留下吧,皮子也是一样。”洪秀拿了两根山参放到身前,其余的都推给了罗一。
“咱俩就不要相互客气了,这玩意儿补气又补血,你腿伤还没完全好,也用的上。”
瞥了瞥挤在院落里将儿将儿一米高的矮马,罗一撇撇嘴,“这玩意儿看着比大狗大不多少。
高满是怎么想着送这个的,等周口口回来,让他把这些矮马都卖了。”
杨洪山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指着马道:“不懂就不要乱说。
这叫果下马,因马身不高,骑乘这种马在密林里穿梭不会被树枝碰头,行走起来特别方便而闻名。
除此以外,个头虽小耐力却十分出众,尤其擅长登坡,是难得的马种。一匹抵得上两匹上好的塞北马。”
罗一一路上没少和班老头打问军中的事,对战马多少有些了解。
这会儿选拔战马对肩高是有要求的,最低要达到四尺三才行。
三尺多高的果下马,除了给有钱人取乐就没啥用处了。
至于什么耐力好,完全是多余属性,价钱顶的上两匹塞北马,谁会舍得用这玩意儿去拉车。
“在我这儿,不能当战马的,就都算不上好马,再值钱也是无用。
留下一匹给洪秀骑着玩,其余的让周口口抽空都换了塞北马。”
杨洪山放下手中的虎皮,无奈的对罗一道:“养马那是牧马监该干的,你一个小小的旅帅弄那么多战马干什么。”
瞄了一眼装着金银的木箱,杨洪山不屑道:“以为有了这箱金银器皿就可以随意养马了?
以白崖城的财力,不用看都知道里边装着的是鎏金或是嵌银的碗盘。
而养一匹战马,不算牧草,每天光是栗米就要一斗,盐六勺。
战时或是乳小马驹的的母马还要翻倍。
这些果下马你若是真不喜欢,还是换了财帛不要换马了。”
“养马干嘛?当然是保命用的。即便打不过也得跑得过。”
走到木箱旁,打开盖子往里看了看,确实如杨洪山所说,都是些支楞巴翘的碗盘什么的。
看着挺老大个木箱,实际上装不了太多的东西。
“跟你说的差不多,还真就都是一些碗盘。可我拼了命地琢磨赚钱,不就是为了花的吗。
何况保命用的,花多少钱都值得,与这箱金银没什么关系。”
杨洪山叹了口气,不敢再说下去了。
罗一本就是个重利的,再说些花销的事,更该琢磨着如何赚钱了。
“有空挑些纯金的出来弄成金叶子,给我和二郎的衣袖里都缝上些。以后有个什么急事也好应急用。”交代了一下洪秀,罗一对杨洪山呲牙一笑,“都看完了,该你做点正事了。”
杨洪山一脸疑问,正事?你打算现在就要过河?”
“侯杰还没派人回来,我急着去对岸干嘛。”拿了块虎皮放在地上,罗一坐在上面感受了一下,才继续道:“待会前去吊唁,总不能空着手去。你字写的好,多写几副挽联带过去吧。”
“写挽联?”杨洪山更加疑惑了。
“这会儿还不兴这个?”罗一摸了摸下巴,解释道:“和写诗赞扬的意思差不多,就是写给死人的夸奖话。”
见杨洪山还有些似懂非懂,罗一跑去办公的廨舍拿了笔墨与两卷白麻纸出来。
“我说你写。”
杨洪山没有推辞,他对这个挽联也有些兴趣。
“丹心照日月,刚正炳千秋。
正气留千古,丹心照万年。
哀歌动大地,浩气贯长空。
伟绩丰功垂青史,高风亮节励后人。
赤心光照日月,清名永世留存。
………”
杨洪山与洪秀听得目瞪口呆。
罗一这哪里是打样,噼里啪啦说了半天没一句重样的。
而且这些赞表之词,虽然不如作诗那般对仗,但不泛上乘的佳句。
两人从来没见罗一作诗过,以为根本就不擅长这个,没想到会有这么高的文采。
“你倒是接着写啊,张个大嘴看着我干啥。”
“这些佳句都是你作出来的?”杨洪山低头看了看写过的几副挽联,嘴角抽了抽,继续道:“你不觉得这些赞辞赠给那些城宰太假了吗?换句话说,他们配吗?”
“我哪有这个本事,都是听别人说的。”敲了敲木箱上的挽联,罗一嘿然笑道:“给送了那么多赔礼过来,总得给点回报。况且不多写一些,显得咱们吊唁的礼金太单薄了些。”
吊唁的礼金?杨洪山将脸皱成了一团。
他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将笔放下,揉了好一阵眉心才开口继续道:“拿这个挽联代替财帛充当上祭之礼,怕是满大唐也找不出第二个了。说你无耻都是在夸你。”
罗一啧啧了两声道:“你这么说太有失偏颇。
重新造一艘渡船不要钱?下河的那些人不犒赏犒赏?装敛那些尸首的木料不是钱?”
指了指挽联,罗一继续道:“就连白麻纸和笔墨,不花钱也没处得来。
还给他们送礼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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