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无用之身出了差池无关紧要,但你却不行。
你到廓清城坐镇可以,过河翻山以及克城交给我与马将军。”
沉思了良久,崔圆觉得这个险还是不能由罗一去冒。
万一罗一真折损到那里,对整个大唐都是一种极大的损失。
而且剑南局势糜烂,也不能没有这样一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坐镇。
罗一见崔圆说得郑重,并且没有一丝假意在里面,心里生出了阵阵暖流。
感慨于同样姓崔,做人的差距怎么这么大的同时,也觉得这么忽悠老崔有些过分了。
咂咂嘴,罗一从木盆里拿起一个桃子塞进崔圆的手里,嘿然笑道:“怎么尽说孩子话,我身为招讨使怎么能不过去。”
抬手拍了拍崔圆的胳膊,罗一脸色一正道:“其实仔细琢磨琢磨,其中的凶险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大。”
见崔圆一脸不信的样子,而且想要开口反驳,罗一摆了摆手,“听我给你仔细说完,你就明白了。
首先是敌我双方兵力这方面。
都说南诏与吐蕃两边联手至少有八万大军,但这个只是估算甚至说是凭空猜测。
即便真有这么多贼军,那也是去岁的事。
今年南诏与吐蕃联军可没在河对岸联手露过一次面。
我怀疑前来助阵的吐蕃人早就回去了。”
崔圆脸上一惊,有些难以置信道:“这不太可能吧。”
罗一嘴角勾了勾,轻笑着摇摇头道:“没什么不可能。
蕃人习惯了博布青的高原与大雪山,根本不适应咱们这边的气候。
尤其这时候还是盛夏,他们受不得这种酷热。
就算是不走,你觉得又能剩下几分战力。
况且,长久驻扎于此,米粮由谁来出?
加之川西的大败,蕃人又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因此蕃人十有八九已经离开了嶲州或是西洱河。”
听了罗一的解释,崔圆深吸了一口气,觉得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罗一没给崔圆仔细思考的时间,拿起一个桃子咬了一口,边吃边道:“蕃人那边不用多做考虑,现在再说说南诏。
他们先是吞了姚州与戎州,现在又占了半个嶲州与嘉州。
看似是风头正劲,锐气无法抵挡,实际上无形中他们已经开始变弱。
南诏举国之力才有六万战兵,多了这么大的地界,还要继续北上,你觉得这些人马够用吗?
东西两爨他们被他们硬讹过去没几年。
他们把人全都给弄到永昌去,那些爨氏族人会乐意?
而且爨氏各部不少的酋首还健在,他们敢不留兵在西洱河?”
说到这,罗一同样眉头一拧,原本是倚仗的大伊万没法与崔圆说,随口编些理由糊弄糊弄。
但是罗突然感觉随口说的这些,好像真的很有道理。
想到这,罗一猛得一起身,拉着崔圆就进了堂屋。
将舆图摊开,借着有灯的灯光端详了几眼,罗一抬手在清溪、阤和、罗护三城点了点,“你在剑南的年头不短。
该知晓几次南征都是在距离阁罗凤都城不远的地方引发溃败。
南诏又是咱们大唐一手扶持起来的,该知晓以他们的国力,短短的几年间不可能将战兵翻上一倍。
想要将大渡水以南的嶲州与嘉州真正吞下去,他们只能屯兵这三处要冲。
越嶲城都很有可能没有多少兵力驻守。
连克四城并不会有多难。
加之嶲州不似云南那样遍地烟瘴,南贼相当于失去了最大的倚仗。
只要能翻过挡在保塞城北边的群山,可以说这个谋划就算成功了大半。”
随着罗一的话,崔圆的目光从怀疑、吃惊,最终变为了激动。
几次大败,都是发生在南诏人的都城下,南贼仰仗的就是瘴疫。
南贼在正面很少敢直面大唐的兵峰,能打到大渡水,是剑南无兵造成的结果。
甚至是没有蕃人撑腰,敢不敢过来都是另说。
蕃人久未露面,南贼又如此消停,很有可能正如罗一所说,蕃人已经退走了。
南贼若真想将边境推到大渡水,势必要沿河安置重兵。
而剑南兵少,南诏同样不多。
甚至保塞城有没有南贼驻兵都未可知。
可一想到单靠剑南,根本没法支撑这次出兵的所耗的财帛与米粮,崔圆眼中的激动又暗淡了下去。
“即便如此,依旧不太好打,十五万石米粮看似很多,可分到两州沿岸大军手中也只够吃上半年。
一旦远征,这些米粮根本就不够吃,尤其是要翻越群山,所耗将会更巨。”
抬手指在越嶲城的位置,崔圆叹息一声,继续道:“而且夺回越嶲城,更是要常驻于此,没有足够的粮草,恐怕撑不多久。”
罗一看了看崔圆,撇撇嘴嘴道:“晌午喝茶的时候你耳朵丢了?没听到我要重开会野的茶道?
再者,我将炒茶之法教给谭和甫,你以为是为了什么。”
崔圆摇头道:“可你也同样说了,炒茶之法治出的茶,售卖的价钱将定的极低。
商贾无利不起早,赚不到足够的财帛,怎么给你提供米粮。
更何况你还让谭和甫给你收蔗糖,他的家业虽大,可还是撑不起此次的谋划。”
罗一嘿嘿一笑,“你是不是以为当初我在府衙说二三月之后给他找补回来,就是靠这制茶之法。”
崔圆将目光从舆图上挪开,疑惑地看着罗一道:“难道不是这个?”
“当然不是。”罗一捏起身上丝绸制成的里衣,笑吟吟道:“生丝与绸缎你知晓涨价,但你知道涨价的原因吗?”
崔圆摇摇头,道:“现在绸缎涨价的成因都成了谜团。
人人都在谈论,却没一个人知道真正的原因。”
顿了顿,崔圆猜测道:“你是想让他们把获利吐出来?”
罗一学着崔圆的样子摇摇头,“你把我看得太轻了。
既然能还回去,就没打算再从这批锦缎上做文章。”
对崔圆挤了挤眼睛,罗一嘿嘿一笑,“绸缎价钱会涨,全是由我造成的。”
“啊?你造成的?你这是在说笑吧。”崔圆满脸的难以置信。
“元月的时候,长安的勋贵们与我讨个赚钱的法子。
我给他们指了海路,并且告知他们一匹锦缎贩卖到拂菻国,一两绸缎能换回一两黄金。”
说到这,罗一耸耸肩,继续道:“你也知道,关中的蚕丝没多少。
想要得到更多的绸缎,肯定是要看剑南与山南。”
崔圆惊得张大嘴巴半晌才回过神,而且依旧有些疑惑,“可这与帮谭和甫找补回来有什么关系,难道你是打算让他也走海路?”
罗一看着崔圆似笑非笑道:“当然有关系,我能让绸缎涨价,就能让绸缎降价。
我已经给长安的勋贵们写信了,让他们把消息放给岭南的那些私自跑海路的黑商。
这些黑商财大气粗,而且得知可以光明正大的跑海路,绝对会将绸缎的价格抬的更高。
蜀地的那些锦缎,趁着这个时候全部卖出去。
过后再放个消息,就说圣人否决了此意,并且还要彻查岭南私自跑海的行商。”
说到这,罗一再次对崔圆挤了挤眼,“你觉得那帮黑商得了消息,该会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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