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四合,天地一片混沌。
天色越来越昏黑,早间繁华的街市,在蔽日阴翳的覆盖下,蓦然褪色,徒留暗青残垣于茫茫深夜;远望暮色中的大周上京,宁寂无声,庄严肃穆,彷佛这一刻,这座城里所有的亭台楼阁,酒肆茶坊,都在闪着繁星的巨大天幕之下,静止不动,平静得如同一江春水,任由风吹湖面。
氤氲的寒雾,笼罩在帝都内外,为偌大的京城蒙上了一层浅浅的霜华;忽然,一轮失去光亮的圆月,一点一点撕裂云层,露出一抹惨白的光彩,炫亮了大半个铅灰色的夜空,直至愈发明亮。
暗夜的彼端,星辰恍如流沙,铺就银河蜿蜒,夜风轻抚,一片寂静。
可是,尽管夜景这般幽美,但今夜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转过几重街市,驶上西华门外的驰道,拨开层层浓雾,远远可见,那座坐落在帝京深处的巍峨皇城,逐渐变得清晰:那扇金钉朱漆的宫门,显得高大冰冷,琉璃碧瓦所覆的檐下,挂着数列宫灯,大多亮起了簇簇灯火,而砖石砌筑的高墙之上,镌镂有龙凤呈祥的图案,龙翱九天,凤翔云间,皇家气派一览无余……
灰蒙蒙的天,昏沉沉的宫,无尽的黑云,吞噬了天畔最后一抹残霞。
清寒的月光,在太极殿的明瓦下被风一吹一卷,透过重重宫闱,飘进了显阳殿,飘进了崇德宫,在那方波光粼粼的金明池上,徘徊了一圈,最终落在了那间神圣的御书房内。
与清静的后宫相比,前殿周边的皇城所在,与宫内的清幽气氛并不相称,尤其是这座处于皇城内廷,深在朱红色宫墙下方的御书房,更是尽显肃杀,比之雄伟的太极宫,反倒频添了一抹雪色寒意。
御书房外,殿帅高雍浓眉剑目,头戴交脚幞头,内衬鱼鳞软甲,外附翻领鹰袍,窄袖紧身,腰佩金革玉带,上面饰有九环,足蹬一双乌靴,眼神深邃冷冽,一言不发地守在殿外,身旁还列有数名御林军士,于两厢佩刀肃立,默不作声,仿如一尊尊永久凝固的石塑。
夜色如墨,月色如水,温柔地洒在御书房前。
窗外飘起小雪。
彼时,清寂的御书房外,倏然闪过一抹雍容华贵的丽影;只见,一袭红裙曳地的皇后曹清熙,在贴身侍女月儿与一众宫娥内宦的簇拥下,缓缓地朝御书房走来,步履轻盈,看上去十分端庄。
月光笼罩下的皇后娘娘,肤色玉曜,眉目清雅,她身上穿着的那件红罗长裙,乃是真红云岫的国朝中宫常服,裙摆委曳于地,线条平缓柔顺,无一丝多余褶皱,反而越发衬托出她一国之母娴静宁和的风姿与大周皇后端然不容亵渎的威仪。
尽管天色已黯,但是却依旧可以看出来,曹清熙的神态,甚为温婉,仿佛一切喜怒哀乐,都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一丝痕迹,永远是温柔如玉,柔情似水。
然而,当曹皇后行至御书房门前时,一脸峻厉的高雍,面无表情地抬起手臂,轻轻地将皇后拦在门外。
“圣人且慢。”
曹清熙见状,不禁秀眉微蹙,面露几分不悦,但是很快便缓和了下来,唇下衔起一抹浅浅的笑意,问道。
“殿帅,陛下不在吗?”
高雍神情依旧严肃如初。
“陛下正在博弈,不许任何人打扰,望圣人恕罪。”
“博弈?跟什么人?难道连吾也不能进去吗?!”曹清熙颔首,一双凤眸静静地望着面前这座闪烁着明亮烛火的御书房,心中顿感好奇。
“是的,圣人若有要事,还请稍后再来。”
皇后沉吟,须臾过后,这才展露出一脸娴雅的笑容。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吾只是听闻陛下操劳国事,所以让御膳房做了几道陛下平日里爱吃的点心。”
说罢,曹清熙目光一转,示意月儿放下食盒。
风雪之中,一袭红衣的皇后娘娘,面向御书房,身姿袅娜地万福一拜。
“既然陛下有正事要忙,那……吾就不打扰了。”
曹清熙转过身去,高雍躬身相送,而那些宫娥内侍,再次簇拥着皇后殿下的一抹红衣,悄然无声地离开了御书房;渐渐地,曹清熙那高贵的清姿,便如凝于湖底的雪花一样,消失在了茫茫无迹的深冬之夜,消失在宫阙尽头!……
深夜的御书房,空荡且岑寂,一层又一层的冰霜气息,夹杂着数不清的寒冷,无限,无尽,无度,就这样僵冷住了所有的明窗门楣,红木矮几与青色盆栽,并且一点点地蔓延出去,直至全面笼罩住了这座冷沁沁的北周皇宫,寒意直刺夜空;垂幔下,一鼎绿釉龙柄博山炉里,熏香缭绕,青烟袅袅,恍如春雨迷蒙。
烟雾环绕,大周天子萧长耀,手执一盏油灯,缓步走向设在中央的红木矮几,面上云淡风轻。
“我有隐衷啊,上不可高天地,下不可语妻儿,只有你回来了,才能跟你说说。”
御书房虽然点有高烛,但光线并不是很明亮,影影绰绰的烛辉,闪映在年轻帝王白皙的龙颜之上,好似涂抹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萧长耀今日的衣着,看上去很是随意,一袭淡黄色的宽大鹤氅,红底缂丝,上绣宗彝黼黻,在摇曳的灯光下,赫然醒目,一条明黄色的发带,垂于脑后,仿佛与他身上那件淡黄鹤氅融为一体;这一身装束,虽不如衮冕威严,却也是别具风采,集潇洒、不羁、疏阔于一体。
此时的萧长耀,全然不似一位帝王,倒更像是一位隐士。
天子足下生风,当走到那方红木矮几之前,萧长耀放下油灯。
烛火愈明。
只见,小小的红木矮几,平摊着一幅“北境地图”,借助明亮的烛火,上面的城郭州郡、山川河流以及关隘镇甸,尽收眼底,勾勒得一清二楚;而在地图的旁边,放置着两盒棋子,一个黑盒,一个白盒,黑盒装白子,白盒装黑子。
与此同时,皇帝陛下的身畔,沉静地站着一位头戴黑褐鹖冠,身着武弁元服的青年武官;他的目光凌厉,眉宇颇有几分英雄之气,身形笔挺如矛,腰身矫健有力,一看就是自幼勤于弓马骑射才炼就出来的一副钢筋铁骨。
这位年青的武官,不是别人,正是朝廷武勋子弟中突兀崛起的新秀,今上为储副时的东宫千牛备身,中山王李云超之嫡孙,韩国公李元忠之子,时年二十九岁的云州都督、营田大使、权知云州刺史——漯阴侯李怀光。
萧长耀凝然负手而立,静静地俯瞰着北地河山的大漠瀚海,注视着这片历经三代帝王不懈奋战才打下来的鸿图霸业,迟迟未语;许久,他缓缓收回视线,伸手指向云州一带。
“云州,国之北塞,户口三十万,南邻沙漠,北踞秦藩,经略险阻,理极艰危。此处虽为四战之地,却也是历代兵家死争之要冲,这个……朕就不必多说了,你肯定比朕清楚。”
大周天子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继续说道。
“刺史……,你代了三年,可是兵权依旧握在他萧长陵手中,茶马虽是民政,却关乎朝廷命脉,前方一旦有事,军马,便是重中之重。朕从前就说过,‘北境主帅,国家重器,得贤则中原可定,势弱则社稷同忧’,可是显然啊,朕的那位二弟,这几年养得是越来越肥,胃口也越来越大,大周北境的三州之地,已经满足不了他的狼吞虎噬了。”
“怀光。”
忽而,一袭淡黄鹤氅的青年帝王,眼神平静,两指并拢,伸手探向身前就近的棋盒,捻起一枚黑子,轻轻落在了那处毗邻三州最近的军事要塞——“云州”。
“朕把你放在这里,你可明白朕的用意?”
李怀光长身一礼。
“怀光明白。”
黑夜愈沉,而萧长耀原本清峻万分的面色,也愈发孤寒。
“京师北疆,远隔上千里,奔驰不绝,补给连绵,藩镇拥兵自重,中央必受其乱。但毕竟是靖北军十余载的旧部,真要挥师上阵,非他不可。这次征伐辽东,朕……已经做好了长战的准备,怀光,朕要你与他精诚协作,你若负朕,朕不容你;你若负国,天不容你——”
尤其在说到最后“天不容你”四个字时,萧长耀的口吻,明显比之前冷冽数百倍,李怀光只觉背脊发凉,深感自己此番责任之重大,故而再拜。
“臣……,愿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一簇幽冥的灯影,微微照射在萧长耀那张寒厉如冰的脸庞之上,勾勒出了一代帝王冷峻清寒的面部轮廓。
“起码要战时如此,你明白吗?!”
“臣明白。”李怀光朗声应道。
片刻沉寂,萧长耀将油灯挪至地图中央,又从案上的一方御匣里取出一枚金色鱼符,递到李怀光手中。
“怀光,京营十二卫中,控鹤、鹰扬、天节三部,是先帝留给朕的三支兵马,其中,尤以郦琼的控鹤卫人数最多,武备也最精良,常年扼守京畿,拱卫帝都;云州要塞,责任重大,只有交给你朕才放心,所以这一次,朕要你将这三万控鹤一并带到云州,拆散整训,不但有益于朝廷,更能对靖北形成牵制,萧长陵即使手握重兵,他也不得不稍加顾忌。这样的话……,暂且可以维持目前平稳的局面,此举,不光对国家有利,对战事也有利。怀光,朕宣你入宫,就是为了这个。”
皇帝陛下的用意,已经非常明确了。天子命李怀光率控鹤卫,驻节云州,就是为了布暗棋于靖北侧翼,欲以三万控鹤,掣肘萧长陵的四十万大军,一箭双雕,一石二鸟;李怀光捧过鱼符,目光异常深邃。
“臣定不负陛下重托!”
京城夜雪。
御书房空空如也。
一袭鹤氅的大周天子,静静地凭栏临窗而立,他凝眸远眺,孤独地注视着窗外飞雪满天的漆黑星空,适才笃定的龙目深处,闪过一抹幽光,而伴随瞳中幽光一并而来的,是帝王唇下缓缓勾起的一弧笑意。
一代帝王诡魅一笑,胜似数九寒天,骄傲,淡漠,冷绝。
“阿瞒,这都是你逼朕的。”
……
翌日清晨,雪终于停了。
经过一夜风雪,上京内外银装素裹,满城妖娆;若是站在城外的凤栖原上,往城里眺望,便觉昨夜上京雪势很大,只见,京中大街小巷,从顺天门、永宁门、丹凤门到中书省、门下省、国子监,几乎每一幢建筑群前的铜马、铜狮、铜羊之上,都蒙上了厚厚的一层白雪。
放眼这座古老的上京,尽数为白雪覆盖,仿佛于无形之中,铺上了一条纯白色的羊毛毯子,而那些备着暖炉的屋宅之上,却早已积雪皑皑,只露出黑色的檐马,在风中叮叮作响。
此时此刻,广袤的万里晴空,阴霾一扫而空,云间倾泻下若有若无的日光,渲染得冬日晨曦淡时似雾,浓时似雨;偌大的北周帝京,犹如沐浴在一片朦胧的云雨之中,一改连日以来的沉闷。
北城,长公主府。
相比于城西的秦王府,这座矗落于上京城北,身为统领三十万劲旅的镇西女帅的府邸,房檐的纯正黑色,就要比秦王府的瓦檐显得更深一些,雪岩里栽满冬树,树上披霜挂雪,流瀑也渐渐凝结成一条冰溪,石径孤清,与假山极为和谐地融为一体,两相一衬格外漂亮。
华贵庄严的长公主府,此刻就像一个刚睡醒的少女,在冬日初阳与凛冽风声的召唤下,逐渐睁开惺忪的睡眼。
寂寞空庭。
庭院深深。
“铮——”
霎时间,两束凌厉的剑气,直刺云霄,划破了长公主府清晨的空气。
随着两束剑气一跃而起的,是两抹俊秀的身姿,一袭玄冥的黑衣,一袭傲霜的白衣,于半空之中倏然掠起,呈现出黑白分明的两道幻影;隔着衣衫,感受着天地风云的微妙骤变,两人的姿态分外美妙,如同两只耐寒的大鹏鸟,自由自在地展翅翱翔,时不时还变幻着各自的身法,画出一道道缥缈的弧线。
顷刻间,剑意如瀑,剑影纷飞,两道疾如闪电的潇洒剑势,瞬息照亮了略显狭小的四方天地。
剑光一闪掠过,两道身影平平落地,触地无声:
一袭玄衣的萧映雪。
一袭白衣的萧长陵。
姐弟二人,冷然相峙而立,恍若两军夹峙。
刺骨的寒风,吹拂过这两位奇崛统帅的脸颊。但见,萧映雪那英秀的身姿,缓缓前倾,一道寒光从身后亮出,长公主那柄清亮如雪的“飞霜剑”,发出一声低沉的吟响,嗡嗡啸鸣;与此同时,傲然站在对面的萧长陵,依旧一脸平静,双目炯炯有神,因为,承影长剑早已拔剑出鞘,剑刃之上,闪烁着艳若幽兰的剑光,与剑尖合二为一,汇聚成一抹奇诡的角度。
寂静,出奇得寂静。萧映雪与萧长陵,就这么面对面地站着,静静地执剑而立,似乎都在等待一个适宜的机会。
他们,是姐弟,是至亲,亦是缔盟;一个是靖北之王,一个是镇西女帅,皆是威名煊赫,皆是当世雄豪,更是两位惊才绝艳,同列帝国双璧,撑起大周帝国万里边防的旷世统帅。
两人面色宁静,单衣仗剑。
“唰!”
朔风之中,萧长陵率先出剑,浑身功力晋入极致,他微眯双眼,带着一丝戏谑的微笑,洒向迎面一身黑衣的长公主;很快,只听见,啪的一声轻响,萧长陵平稳地抬起右臂,靖北之王手中这柄古意盎然,湛若秋水的“承影长剑”,振出一阵龙吟之声,旋即以燎天之式刺出一剑,森寒的剑尖,如白蛇吐芯,直直地袭向萧映雪那张清秀润玉的容颜。
剑刃,剑锋,剑魂,一剑惊世,胜雪的寒冷剑芒,照亮了萧长陵大半张坚毅的面庞。
这是极为简易的一剑,没有任何变招,没有任何蓄势,甚至连一丝颤抖都没有;明亮的剑身,秋水无波,就这么平滑至极地刺了出去。
只是屈肘,只是振臂,只是运腕,只是平平刺出,只是这天地间最凛然的风雷一剑,倾城一剑。
此时,雪亮幽寒的承影剑尖,距离长公主的素容只有一尺,飘雪的剑风,扑面而来,可萧映雪仍旧岿然不动。
一阵风吹来,萧映雪开颜一笑,乌黑的长发在风中飘舞;她纤指一拨,凝聚着无数剑气的飞霜,借助风势,挟着一抹洁白若素练的剑光,在长公主的手中极其玄妙地划出一道倩丽虹影。冲天的剑花,振动得萧映雪衣衫猎猎作响。
与萧长陵一样,萧映雪的这一剑,亦是全数凝结风雪与雷电的一剑,未加修饰地一剑刺去。
光当一声。
两剑相击。
承影、飞霜,两柄名剑,发出一串清脆的碰撞声;剑与剑,锋刃与锋刃,摩擦出无数绚烂的火花。
巨响过后,萧映雪的身体,仿若一只鸾鸟,不,比鸾鸟更快,就像是被狂风呼啸卷起的一片雪花,在空中翻了好几个筋斗,倏乎飘出十五丈开外;而同一时刻,萧长陵清峻的身姿,也微微后仰,脚尖平滑出去,唯有那柄黑漆漆的承影长剑,如雨水般笼罩全身,不知是在抵抗什么隐形的力量;最终,只见萧长陵纵身一掠,长剑斩下,才算倚仗一剑稳住身形。
剑影交错,两人分开数步,算是勉强打了个平局。
少顷,姐弟二人相视而笑。
“阿瞒,几天未见,功夫见长啊!”萧映雪拂去飞霜上的铁锈,悠闲地将剑放到身后,满面笑容地开口说道。
“阿姊,你的剑法也不赖嘛,臣弟险些不敌。”萧长陵缓缓收剑入鞘,神色平淡若水。
看着自己这个平时不怒自威,傲然不可侵犯,素被冠以“靖北之王”的同胞二弟,今日竟这样内敛,属实罕见;萧映雪只觉煞是有趣,不禁颔首一笑。
“看看,一向唯我独尊的秦王殿下,今日倒变成了谦谦君子,难得啊!”
萧长陵腼腆苦笑。
“阿姊惯会取笑臣弟。”
又是一阵风吹来,淡金色的澄澈冬阳,倾泻在靖北之王的全身上下;日光下的萧长陵,剑眉星眸,玉树临风,一袭白衣遗世翩然,面露两分笑意。
“听说……你过几日就要回晋阳了,是吗?”
长公主冷不丁的一句话,飘进萧长陵的耳中。萧长陵目光微沉,沉静得恍若一池深水,片刻,他点头说道。
“是的,大军平辽在即,汉卿身为靖北之主,责无旁贷。”
淡然一语,枭雄之风显露无遗。话里话外,充盈着身为四十万铁骑主宰之人的底气与傲气。
“到头来,他还是没能夺走你的兵权。”萧映雪柔和的笑容之中,带有一丝疏朗意味,她拍了拍萧长陵颀长的肩膀,“万事小心,切记,要提防朝中冷箭。”
未料,萧长陵睥睨一笑,幽沉乌黑的眼瞳之中,闪过两道摄魂的冰冷刀芒。
“放心,他们还不配!”
须臾,萧映雪只手拄着“飞霜”,微微展露出一抹薄薄的笑颜。
“好了,我也该回平凉了。”
“怎么?!西境有战事?”萧长陵剑眉飞扬,面上却是古井无波。
萧映雪点了点头。
“前几日,我接到密报,前锋过后,吐蕃集结大军十万,寇掠河西,似有蠢动之势,战事危急,我得回去指挥作战。”
凝重的神色,覆盖在萧长陵的面庞之上,他幽然远望天际,目光灼灼,像是穿不透浓雾的骄阳;靖北之王声调似冰,幽邃的声音,如寒冰之下奔流不歇的大河之水,永无止境。
“阿姊,多年以来,你我姐弟并肩御敌,携手同心,我抗柔然,君阻吐蕃,我们对大周江山的赤诚,天下无人能比。想当初,云中一役,我率大军与柔然血战,危急关头,存亡之际,还是阿姊不远万里来援,这份恩情,臣弟一直铭记在心,不敢忘却。总之,千言万语一句话,阿姊,要是有用得着小弟的地方,尽管言声,我马上派兵助你一臂之力!”
谁知,萧映雪轻轻摆了摆手,只是淡淡说道。
“欸,用不着,小小的吐蕃,我还是应付得过来的,咱们还是各顾各吧。”
“既然如此,阿姊多加保重。”萧长陵神色澹澹,唇角泛起一丝冷寂笑容。
檐下冷风阵阵,吹卷起靖北之王的一袭白衣,如梦,如幻。
……
雪落帝都。
上京有雪,晋阳有雪,天下皆有雪,一念人心向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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