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布阿桑有野心、有闯劲,但是缺乏经验。他突然涉水来到自己并不熟悉的领域,想掺和阿萨辛物业公司的灰色产业,这一步迈得太大了。
如果与庄续腾相比,他从一个被强行解雇的流水线工人变成雇兵,也算是换了新的赛道、进入新的领域。庄续腾能够成功,是因为有着戈工道的帮扶与指导,一步到位帮他选择了对新人最友好的露西作为中间人,还用自己的眼光和信誉为他做了担保。露西愿意给庄续腾机会,庄续腾再靠自己的努力抓住了机会,这才有了后面越来越默契的配合与相互理解。
阿布阿桑没有贵人相助,他就像一个盲人在一片布满荆棘的树林中闯荡,最有可能的结果就是一身伤。他今天请客谈事儿,来的人经过简单试探就知道他没有任何经验,做不了合伙的搭档,最多只能当接受命令然后去干脏活儿的打手。于是,一些再雇兵行业里都常见的画大饼、偏未来套路就出现了,一个接一个往阿布阿桑脑袋上砸。
庄续腾在隔壁听得心惊肉跳,这些假大空的饼一个都吃不得,都是些高风险低收益还有可能把之后生涯都套路进去的陷阱。好在阿布阿桑还剩下PCPD时期的部分警惕性,对于不懂的东西还知道多问问。只要多问,然后根据对方的回答多想,他总算还是嗅出危险,没有答应任何条件。
见阿布阿桑没有上钩,而且他们也不想将真正的好机会让这么个“新人”试试,最终肯定会谈得不欢而散。酒喝了,女人抱了,什么事情都没谈成,来的三个人拍拍屁股走了。庄续腾记住了他们的长相和步态特征,也通过他们的衣着与举止进行了一番猜测。阿布阿桑接触的这三个人很像是中间人,但不是“雇兵-中间人”这一领域的中间人,而是为公司或者权贵解决问题的那类中间人。
他们不算是白手套。白手套也是解决问题的,但更有专业性。公司在沛城的白手套已经有两副了,一个是宪法政府,另一个是四大黑帮。阿布阿桑遇到的这几个“中间人”更像是掮客、包工头、零工市场介绍人。他们经常会拿到一些脏活儿、破活儿,宪法市政府不好解决,让帮派处理又担心后续影响太坏,事情太小又不值得公司亲自出手。这种不上不下的事情养活了一群人,他们什么都不算,也没有组织性,即用即抛,倒是能挣不少钱。
没能谈成“生意”,阿布阿桑很不高兴;花钱叫了酒,又不能打包,总不能浪费是吧?他便借着郁闷喝了起来。这里的酒水都会掺安全蓝,喝多了容易让人变得非常放松,失去警惕心。庄续腾听着隔壁的动静,仔细思量一番,觉得这是个接近阿布阿桑的好机会。
做戏做足,他先接了电话,编造出自己要请的人盖主意不来的剧情。之后,他发了一顿脾气,确保自己的吐槽与喝骂能被隔壁的阿布阿桑听到。又过了一会儿,夜总会的侍者给他送来办好的VIP身份牌,他又借机发了一顿脾气,然后甩甩手去了厕所。等庄续腾回来的时候,他摇摇晃晃“走错”了卡座,直接坐到阿布阿桑旁边,一边让他倒酒,一边还问他:“那个女的呢?”
“你走错了!”阿布阿桑红着脸、斜着眼,对庄续腾挥挥手。
“收了钱,就这服务态度吗?”庄续腾抬手就是一巴掌抽过去,阿布阿桑条件反射想挡住,可有心算无心,庄续腾怎么可能让他挡住自己安排的剧情。这一巴掌又干脆又响亮,在阿布阿桑脸上留下一个鲜红的巴掌印,几乎把他的酒打醒了。
“我干!”阿布阿桑扑上来,立刻向庄续腾挥拳。庄续腾就等这一刻,他抱着头躲闪,用手肘护住上半身要害,用蹬腿限制阿布阿桑的攻击,还对他要害适时造成伤害。与此同时,他故意撞向卡座的隔墙、踢翻桌子、把酒瓶踹向正在表演的舞台中央。
这一闹,夜总会立刻介入,保镖和打手集中过来,七手八脚将两个人拉开。侍者一边向周围的人道歉,一边收拾现场的狼藉。而庄续腾和阿布阿桑被拖进了空无一物的小房间,由保镖看着,让他们在这里醒酒。
庄续腾比阿布阿桑会演多了,别看他脸上鼻青脸肿,那都是他自己故意把脸凑过去,挨了那些力道不大但是效果很好的拳头。他是绝没有受可能骨折或者更严重的伤,只是看起来很惨,完全是一个受害人模样。而阿布阿桑,看起来强壮而且完整,好像占尽了上风,但是他被庄续腾偷偷踢了几脚,外表看不出来,内里隐隐作疼。
“怎么回事?”
有人过来问,庄续腾就投诉雇的陪侍服务态度不好,还中途翘班溜号。“最可气的是,我打一巴掌还敢还手!”
“你看看你打的是你招的陪侍吗?”
庄续腾愣一下、“嗯”一声,戏份自然,毫无破绽。他眯起眼睛看看阿布阿桑,完整演绎了从诧异到尴尬,然后又强行化解尴尬的全套动作。
“哎呀呀,看错人了啊!”庄续腾笑着挠头,然后又强行挽尊:“不过你为什么在我的卡座?我那两个陪侍哪里去了?被你赶走了?”
“你他妈去了我的卡座!你走错了!你这个笨蛋!”阿布阿桑怒吼三声,胯下隐隐疼了三下。他立刻有点泄气,但又不好表现出来,只能囔囔说道:“今天真是倒了大霉……”
“我走错了?”庄续腾指着自己鼻子,询问夜总会的保安:“我真走错了?”
“对,你们两个相邻,你走错了。而且你先给人一巴掌,你准备怎么解决?”
“哎呀呀,这可真不好意思了。”庄续腾挠挠头,说道:“既然是我引起来的,那么打翻了什么,我来赔。不过空瓶子可不能按照满的算……等等,不对!我回卡座,我的那两个陪侍怎么不过来陪我?不是该把我引回去吗?我去了隔壁桌,他们两个就干看着,什么也不管吗?”
庄续腾这里纯粹是故意打岔。他就是故意的,加上七闪的武技,那两个陪侍根本没反应过来,隔壁已经霹雳乓啷打起来了。随后,庄续腾继续找理由,比如自己受伤更多,都是在店里发生的。离最近的陪侍居然没过来保护自己,店里的保镖姗姗来迟,还是强行拉拽把自己弄开。刚办了VIP,就这服务质量?如何建立消费信心?
阿布阿桑在旁边一边听一边翻白眼,心里又好笑又好气,当然也为庄续腾捏一把汗。他心说:笨蛋,你不知道这夜总会背后是苍火帮吗?在这里大放厥词,你谁啊?不害怕被套上麻袋扔到沛河里面喂鱼吗?
其实见到庄续腾这种丝毫不怯场又能胡搅蛮缠的家伙,夜总会这边反而不好处理。碰上老实的可以吓唬吓唬,碰上横的,那就有理由打一顿。庄续腾光说话不动手,偏不给它发作的理由,就是在那里掰扯责任、赔偿金、服务态度……这三个话题有哪个是帮派擅长的啊?一个都没有!
“行了!你们两个能解决问题就行。这里是夜游神,不是搏击俱乐部。”
<div class="contentadv"> “怎么加入搏击俱乐部?”庄续腾笑着说道,然后收获一对白眼。
两个人被送出小房间。回到一楼大厅的第一时间,庄续腾拽住阿布阿桑,说道:“抱歉了,之前是我错了,一个误会。为了表示歉意,你那桌的消费我买单,然后我再请你吃点喝点,如何?”
“不用了。”阿布阿桑皱着眉头观察庄续腾,只觉得他和刚才小房间里相比,好像突然变了个人似的。
“我之前喝多了点,更主要是被人耍了。原本想在这里拓展一下生意,结果请的人没来。”庄续腾叹了口气,说道:“这年头在沛城想要混得开可真不容易,你如果还有急事,我也不耽误你。我自去把陪侍的时间玩儿完,也就回去了。”
阿布阿桑刚想离开,突然想到一个关键:若是自己这时候走了,是不是那句“你那桌的消费我买单”就算了?虽说不是贪图这点小便宜……好吧,这便宜其实也不小,干嘛不贪?阿布阿桑硬生生扭住想要离开的双脚,也叹了口气,说道:“原来你也不顺啊!唉,我也是心里不舒服,手重了点,你没事吧?”
“没事,不打不相识嘛!”庄续腾伸出手,与阿布阿桑握了握,说道:“森系钢,植入体医生,还没请教……”
“阿布阿桑,叫我阿布就行了。”
“阿布!好,能打交道就好嘛!”庄续腾拽着他来到自己卡座,让闲了一晚上的两个陪侍一左一右夹住阿布阿桑。他注意到阿布阿桑有些局促,可能会推开那两个男女,便及时叫来侍者,说把隔壁的消费都算到这边来,他全包了。
这样一来,阿布阿桑就不好意思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毕竟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庄续腾趁机就和他聊,拉近关系,慢慢套话。
阿布阿桑今天的心情大起大落,安全蓝也降低了他的警惕心,加上左拥右抱的快乐,让他的脑容量显然有点不够用了。加上庄续腾一直围绕“沛城难混、钱难挣”的话题与他攀谈,完全勾起了阿布阿桑的共鸣。后来都不用庄续腾主动引导,他自己就开始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PCPD的生活,令人害怕的爆炸,佩斯局长的不公……阿布阿桑觉得自己总是受害的那一个。庄续腾虚与委蛇,假装表达出关切,并建议他应该找个机会离开不能挣钱的行业。
“就像我似的!”庄续腾说道:“我治疗植入体副作用相关病症的本事够好,我原来待的地方也不公平,我这不就出来了自己干嘛!虽然也得求人,但总比之前挣得多。以前,这种夜总会,我可消费不起。”
阿布阿桑被戳中了“怕穷”的弱点,又觉得庄续腾和自己是一路人,而且比自己更早走了一段路,混得比自己好一些,这不正是他所需要的吗?他便问起庄续腾如何离开医院,自己干会遇到什么样的问题,应该如何规避问题等等。
庄续腾此时就特别感谢戈工道给他讲的那些故事。只要把雇兵行业的故事加工拼凑一下,完全可以应付阿布阿桑,甚至直接让他听入迷了。之后,庄续腾说道:“每个人情况不一样。不同的起始状态、不同的行业领域还有不同的本领,这些都会有影响。我也就是夸夸其谈,讲故事吹个牛还行,真要给你点意见,也不一定就行。”
“森哥,”阿布阿桑已经被庄续腾哄得称兄道弟了,他实际年龄比庄续腾大,但是庄续腾伪装成的森医生,面相看起来比他更大,他完全没看出破绽。阿布阿桑说道:“森哥,你一定能帮上我,我觉得你见过世面,讲的道理也对味儿,你就多说说呗!”
“我在这儿空口白咧地没啥意思,这就和讨论病情似的,讲理论没啥用,得看实际病例。”庄续腾一边倒酒一边笑着说道:“不如你说说你的情况,让我给你出点馊主意?”
阿布阿桑点了点头,开始说他离开PCPD并找新落脚点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他并没有提任何具体的名称,时间和地点等信息或者隐匿下来,或者故意混淆。
可惜这种手段对庄续腾没用。他已经在夜莺、岩雀的帮助下完成了阿布阿桑的基本背景调查,加上凶案现场的监控录像,庄续腾完全可以“破解暗语”,还原他所陈述的事情经过。
阿布阿桑离开PCPD加入阿萨辛公司,没有戈工道这样的贵人担保,他只能“交投名状”。按照他的意思,没钱没权就没有担保,他只有按照“某些人”的意思制造把柄,亲手交到“某些人”手上,才算是给自己做了抵押担保。从此,他受制于人;但只有受制于人,才能在别人手底下挣钱。
“这事儿干得挺憋屈。”庄续腾先摇摇头,后皱眉,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我的建议是……哎呀,时机已经有点晚了,可能帮不上忙。”
“不晚不晚,你说!”
“凭本事吃饭,拿技术入股。”庄续腾说道:“我不知道你干哪一行,至少我这行可以用看病和手术的本事这么搞。找投资人、做对赌,弄到一笔钱来把工作启动起来,这才是正经的办法。我比你稍微好点,单干之前还算有些积累,而且大家都用植入体,谁也缺不了植入体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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