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落里,一缕炊烟袅袅升起,一老人正在生火做饭。
锅内下着白米,随着火势渐长,米香慢慢向着周围散开。
四周躺着许多衣衫褴褛的人,皆蓬头垢面,有的恶疾缠身,脸上病色难掩。
“咔嚓”一声,有人将地上的枯枝踩碎,发出轻微的声响,引的众人纷纷抬头朝着门口看去。
只见一姑娘带着两个公子缓步走来,仪态端方,不自觉间流露出的气质与底蕴,是发自骨子里的淡定与雍容。
老人将手中铲子放下,脚步蹒跚的朝着门口走去,抬手作揖,“不知贵人来此,有何贵干?”
叶昭榆抬手将人扶起,隔着面纱浅笑一声,“老人家不必多礼,我们不是贵人,只是来替我们小姐办事的。”
老人浑浊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看仪态,确实是高门贵女的模样,可这身打扮,又像是高门贵女身边的丫头。
“不知你家小姐是谁?让你们来此有何贵干?”
叶昭榆微微一笑,音色轻缓,“我们小姐就是巡抚大人的千金,从小乐善好施。
听闻这里收容着许多难民,近日年轻力壮的又莫名离开,怕留下的都是腿脚不利索的老人,无法解决生活问题。
便差我们来看看,若为真,我们小姐不日将派人前来照看。”
老人眼睛微微瞪大,随后连忙将人请了进去。
穿过一个破旧的洞门,来到唯一一间还算干净的屋子,随后又拿出一点茶沫泡了三碗茶,颤颤巍巍的端给他们。
摩那娄诘抬手接过,琉璃色的眼眸微弯,朝他微微颔首,“有劳。”
“我们这里简陋,招待不周,还请各位见谅。”
叶昭榆掀起面纱喝了一口,弯唇笑了笑,“我中原以茶相交,以茶相敬,以茶示礼,老人家礼数既全,又何来的不周?”
老人随和的笑了笑,随后缓缓开口,“各位稍等,饭菜一会儿便好,吃完饭再与各位好好聊。”
叶昭榆朝他微微颔首,“好。”
等人走后,乌藉看了一眼浑浊的茶水,随后将其凑到唇边舔了一口,又瞬间吐出。
叶昭榆睨他一眼,“在我们面前可以,在他人面前休要这般。”ωωw..net
乌藉鼓了鼓腮帮子,随后指着茶碗控诉,“这茶都发霉了!”
叶昭榆低头看着飘着茶沫的水,眼睫微眨,轻声开口,“那你可知,他们连吃饭都成问题,更何况是饮茶。
这点茶沫怕是他们唯一能拿出来招待人的东西,自己连碰都不敢碰,却直接拿出来招待我们,其心何诚,其礼何全,我们自当以礼相回,莫要辜负他人的真心。”
乌藉抿了抿唇,随后又拿起茶碗尝了一口,眨了眨眼睛,苦,且涩,
是不是他们的生活,也是这般苦涩?
“中原其它地方虽不比盛京繁华,但大多都很富庶,为何还有难民?”乌藉蹙着眉道。
叶昭榆看他一眼,随后轻笑一声,“你们西域王庭,都已富到金银遍地的地步,为何还有吃不起饭的人?”
摩那娄诘将茶碗放在桌上,耳边乌青色坠子微晃,琉璃色的眼眸轻抬,看她一眼,缓缓开口。
“阶级至上,底层百姓未享其人权,富庶不是所有人的富庶,而是极个别人的特属。”
叶昭榆往破旧的椅子上一靠,顿时发出一阵“吱呀”的声响,她目光赞许的看向他,悠悠开口。
“小谢公子说的不错,阶级至上,有人豪掷千金为红颜,便有人沿街乞讨为生存。
俗话说,花楼挥手千金难买红颜笑,街头抛洒碎银易得乞妇一步一叩首。
无论在何地,都没有真正的公平,更何况这本就是一个阶级当道的世界。
人被分为三六九等,生存资源亦是如此,末流之人,未享人权。”
她说的直白又现实,将这盛世下的遮羞布扯开。
盛世也是活的轻松自在的人的盛世,不是身处水深火热中人的盛世。
摩那娄诘轻叹一声,背手看着周遭衣衫褴褛的难民,堂风吹起了他的衣摆,端肃而岿然。
他眸色微敛,缓缓开口,“那便一点一点消除差距,将极个别人的特属变成众人的常态。”
叶昭榆心一热,重重点了点头,直起身体朝他开口,“小谢公子任重而道远,不过我挺你!”
摩那娄诘弯唇笑了笑,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你且看,本君会让西域变成真正的富庶之地,人人皆富。”
“好,我等着!”
没过多久,老人做好饭,领着几个孩子将饭菜给她们端来。
叶昭榆接过碗,目光穿过洞门,看了一眼聚在一起吃饭的众人,笑着开口。
“我们出去和你们一起吃,刚好可以边吃边聊。”
老人见他们都没架子,便将人请了出去。
叶昭榆端着碗,坐在院子里一个破旧的凳子上,四周围着许多人,她一边喝粥,一边听老人讲话。
“我本是南境的村民,突然有一天,来了一群强盗,在村子里烧杀抢掠,他们走后,村里余粮无几,庄稼也被糟蹋了个干净。
为了生存,我便离开了村子,在路上遇见了同是逃难的百姓,听他们说,黎州安稳无比,他们要北上去黎州,我便也跟着他们来到了这里。
一路上人越聚越多,有的因身染恶疾被驱赶出乡,我们怕黎州也不让进,便都称是闹饥荒逃来的。
大家都是苦命人,便互相帮衬着来到这里,聚在一起生活。
只是,现在离开的人越来越多,余下的都是一些老弱病残,好在黎州县令每月都会派人赈济一二,不然,我们真不知道该怎么。”
叶昭榆眯了眯眼睛,暗暗扫了一眼周围众人,来自南境各地的难民?
这可不好排除,里面到底还有没有杀手。
她叹了一口气,端起碗喝了一口米粥,目光猛然一顿,灵光一闪,随后手一松,“啪嗒”一声,碗摔在了地上。
她顿时大惊失色起来,“啊,我的粥!”
老人一惊,连忙上前询问,“姑娘可有事?”
叶昭榆摇了摇头,“我没事,就是粥洒了。”
“无事,我再给你盛一碗。”
老人又去盛了一碗端来,叶昭榆接过碗,像是被烫了一下,手一滑,碗又掉在了地上,白粥顿时洒了一地。
“啊,我的粥,又掉了!”
众人纷纷朝她看来,看着洒了一地的粥,心疼不已。
老人有些为难,粮食本就不多,刚刚盛的便是最后一碗,再没有多余的了。
摩那娄诘抬眸看着满脸无辜的小丫头,琉璃色的眼眸微弯,自觉的将手中的碗递了过去,“喝吧。”
最后,这顿饭在她摔完乌藉的碗后告终。
众人拿着一叠银票,含泪目送着三人离开。
乌藉看着一脸春风,背着手往前走的人,鼓了鼓腮帮子,“你刚刚手抽什么筋?”
他还没吃饱呢!
叶昭榆但笑不语,抬眸看向身边的人,微微挑眉。
“小谢公子可看清了,有哪些人对我摔碗不屑一顾?”
摩那娄诘轻笑一声,眸色慵懒,高束的墨发被江风吹起,飘摇欲舞,带着几分疏狂与肆意。
他懒洋洋地开口,“自然清楚,今晚便将人解决掉。”
叶昭榆杏眼一弯,“知我者,小谢公子是也。”
她摔第一个碗时,他便知晓,她在试探他们。
若为真的难民,见粮食不停被人洒在地上,当心疼不已,眼里的情绪是藏不住的。
而杀手,有人供养他们,怎会去心疼那点粮食。
而他们的情绪一般都很稳定,尤其是像这种小事,压根挑不起丝毫波澜。
平静的情绪既然出卖了他们,今晚,便让他们变得永远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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