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三,怎么回事啊,这么重要的日子都敢迟到,不怕谢老头去你爹那里告状!”
谢太傅训完话后,又领着一群夫子浩浩荡荡地离开。
人走后,众人瞬间朝着悠悠走进来,随便找了一个位置坐下的人围了过去,脸上全是兴奋的光。
只见那被叫作叶三的小公子被人群围在中间,散漫地靠在椅子上,高扬的马尾微晃,吊儿郎当地开口。
“告就告呗,反正我起不来,有本事把我打死。”
“哈哈哈哈……,那今晚还去斗蛐蛐吗?”
“去,我的飞将军还没干翻全场呢,今晚就送它登顶!”
“叶三,带我一个!带我一个!”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
整个学堂内顿时传来一阵叽叽喳喳的吵闹声,贺衍抬头看了一眼。
只见被人群围在中间的人靠在椅子上,熟稔地和众人笑谈,一脸散漫随性,张扬到了极致,连那个薛振也在其间,显然早就相识。
他眨了一下眼睛,听着耳边全是他们斗鸡走狗的心得,果然将他们两个叉掉是正确的。
随后收回目光,两耳不闻窗外事地继续看着手中书册。
散学后,贺衍抱着书院发的青衣院服坐上马车,在经过来时那个算命的摊子时,让马车停了一下。
他拿着书走下去,来到那算命的摊子前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人一生的命数都在那六十四卦之中,那将一生的卦算尽,是不是就能顺遂一辈子了?”
老神棍听着眼前小娃娃的发言,被逗的直直发笑。
“哈哈哈哈,果然是童言无忌,这卦怎么敢算尽呢,窥天改命,那都是损阳寿的做法,五弊三缺,就是窥天的惩罚。”
所谓五弊,鳏、寡、孤、独、残,三缺就是钱、命、权。
天命不可违,若敢擅自改变天地法则,是得付出不可预估的代价的。
盛夏之初,草木葱茏,书院迎完新后,便正式开始讲学
整个山脚下出入的全是初入学堂的孩童,越往上,学问越深,山下的小萝卜头都得尊称一声师兄师姐。
入学一旬后,贺衍穿着一身青衣院服,头上绑着一根书院配的烟青色发带,趁着没人,拿着一本册子坐在一棵树下,随后从袖子里摸出三枚铜钱,准备展示一下这些天的学习成果。
他看了一眼手里青旧的铜钱,蓦然想到了那天与那老先生最后的对话。
那天听完他的回答,他拧了一下眉,看着摸着胡须的老先生,缓声开口。
“那您为他人算命,不就是在窥天,也是在损自己的阳寿,那为什么还要算?”
老神棍见他着实对自己的饭碗感兴趣,抬手将三枚铜钱拿在手里掷了掷。
“天机不可泄露,做我们这一行的,就是看破不能说的太破,可算不可改,小娃娃,你要记住,命盘这种东西,尤其是大运数,你能看,不能动。”
“那动了会如何?”
“一生运蹇多危,孤苦困顿,福薄命短。”
“不是,我跟你这小娃娃说这么多做什么,对算卦感兴趣啊,那这三枚铜钱就送你了,拿去玩吧,记住老夫说的话,若真学会了,只能算,不能改。”
一阵清风拂过,贺衍回过神来,看着手里的铜钱,眨了眨眼睛。
他就是好奇,想学着玩玩,改命这种东西,离他太远,不用想。
“哐当”几声,他抬手将三枚铜钱掷在地上,铜钱晃晃悠悠片刻后倒下。
乾卦。
他立刻将册子翻到对应的卦象,看着书上描的图案与地上的一模一样,顿时弯唇笑了起来。
随后继续扔,继续认。
树下一时不断传来“哐当”的轻响,不知过了多久,一道懒散中带着好奇的声音缓缓从树上传来。
“算出来了没,今天饭堂里有没有红烧肉?”
贺衍身体一僵,攥着铜钱的手一下收紧,长睫眨了几下,随后仰头看向树上。
只见一个小孩右手枕在脑后,屈着腿躺在树上,繁密的枝丫几乎遮了整个身影,只余一小截淡青色的衣摆垂在树下悠悠招摇,一身松竹墨染的青衣院服都压不住那满身桀骜,整个人浓烈又张扬。
此时漆黑透亮的眼睛正含着笑看他,又看了看他攥着铜钱的手,翻了个身趴在树上,眉目间皆是肆意,看着他轻啧一声。
“啧,没想到临垣贺氏竟出了个小神棍,你算的准吗,快帮我算算,今天饭堂里到底有没有红烧肉?”
没有他等会儿就不去抢了,晚点再去饭堂。
贺衍压下心里的怒意,直直地看着他,清泉般的眼眸眨了眨。
“准,我帮你看看。”
随后抬手一扔,三枚铜钱随意散在地上,他看着铜钱的分布,缓声念出对应的卦象。
“承载万物,伸展无穷,坤卦。”
“展开说说。”
“坤卦是双数、顺从的意思,就是要你顺着这里出去,遇见第一个花圃时,若里面的花为双数,今日饭堂里就有红烧肉。”
那人眼睛一亮,一下从树上跳下来,高扬的马尾瞬间在空中甩出一个弧度,足尖一点,几息之间便只剩一道残影。
“谢了!下次请你去看我斗蛐蛐!”
贺衍清透的眼睛盯着那抹远去的身影,等了一刻钟,远处猛然传来一声大吼,带着几分石破天惊,整个书院都抖了三抖。
“叶政陵,你敢拔老夫的花!!!”
“不是,我没拔,我就来数数……”
“你还敢狡辩,给我滚去书院门口扎马步,太阳没下山之前不许回来!”
“我真的没拔!”
“再多说一个字,就把君子德行篇抄五十遍!”
“……”
贺衍缓缓吐出一口气来,随后抱着怀里的册子稳步往回走,烟青色发带随着马尾飘扬在风中。
你才是小神棍。
书院门口,叶政陵闭着眼睛扎着马步,耳边全是幸灾乐祸的声音。
“叶三,怎么站这了,书院还回不回了?”
“太傅的花多金贵啊,那可是稀世罕见的琳琅鸢,平时看都不让人多看,你竟然敢光明正大地偷,罚你站这都是轻的!”
“就是,夫子说,偷花乃小人行径,不可取。”
……
薛振闻讯赶来时,已经是散学的时候,扒开一个个的人群看到双手握拳稳扎着马步,耳朵尖都快红的滴出血来的人,顿时捂着肚子大笑起来。
“哈哈哈,叶三,就几个时辰不见,就混成这样了,听说你偷花了?”
叶政陵瞬间睁开眼睛,狠狠瞪了一眼薛振,星目眯了眯,恨得牙痒痒。
“我没偷!我是被那小神棍摆了一道!”
薛振愣了一下,小神棍,谁?
随后看了一眼将将落山的太阳,赶紧将自己兄弟扶起来,对着围在院门口的众人甩了甩手。
“别看了,别看了,赶紧回家,都不吃饭了是吧!”
周围人群一下哄散,纷纷被自家仆人接走。
叶政陵甩了甩已经僵了的胳膊,看着人来人往的门口,一道清逸挺拔的身影瞬间撞进了他的视野里。
他愣了一下,随即立刻一瘸一拐地冲了过去。
“你个神棍,给我站住!”
书童看着急急穿过人群追着他们公子而来的人,愣了一下,又看向自顾自地往前走的自家公子,出声询问。
“后边那位小公子,您认识吗?”
贺衍目光平静,连眼神都没给来人一个,直接从那人面前走过。
“不认识。”
叶政陵:“……”
薛振追着人来,看着他热脸贴了冷屁股,又看了看踏上马车的贺家骄子,甩着腰间的玉佩,幸灾乐祸道:
“临垣贺氏的人,都清高的很,不理你很正常,谁让人家一肚子墨水,你吐不出几滴墨来。”
一记横踢顿时挨在他的屁股上,叶政陵抬眸睖他一眼,随后抱着臂看着远去的马车,黑沉的眼睛眯了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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