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里火热,四个墙角都烧着炭火炉,顾老夫人穿着一袭蓝青色齐胸春衣,正闲适地盘在塌上品着热茶。
顾兰时领着清妧和清如行到坐塌前,屈身行礼。
“阿母。”
“外祖母。”
“起来吧。”顾老夫人笑而勾唇,慈爱地朝清妧招招手,“阿妧,你坐我旁边。”
清妧上前,她将走到老夫人身边,就被老夫人一把搂进怀里:“我的好妧娘,你的腿可还疼?”
“不疼。”
说完,清妧的眼眶却红了。
重生回来,她最在意地是阿爹,可她心里万千思念和悔恨交加,根本无法传达给他,而且他还骂她,罚她!
见此,顾老夫人心疼地骂:“安郎端得心狠,多年不见女儿,将一见上面便一顿责罚,哪有这么做人爹的!”
清妧笑笑:“外祖母,是我不对。”
“便你再不对,他也不能罚你!”
“外祖母,家里就你对我最好。”
“谁叫你最讨我欢心呢。”
顾老夫人笑得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缝,她将脖间那根挂着硕大碧玉的项圈取下,套进了清妧的脖子。
“这是弘元寺高僧开过光的,我昨儿个特意去给你求得。”
“谢外祖母。”
顾老夫人松开清妧,目光淡淡地看着顾兰时:“安郎要罚阿妧,你怎不知道多护着点?”
未等顾兰时回答,安清如先一步回道:“外祖母,阿母护了,可姨夫不肯听劝,阿娘也是实在没办法。”
顾老夫人沉下脸,不悦地质问:
“如娘,大人说话,何时轮到你插嘴了?这便是时娘教会你的规矩?”
“我……”
安清如瞪着清妧脖间的硕大宝玉,难堪地垂下头,不敢再辩。
这些年,不管安清妧在顾家怎么放肆,顾家的长辈都由着,可她却不同,便是说错一句话,都要被厉声斥责。
同是顾家外孙女,凭什么她就是比不上安清妧?
廊下,文娘身边的婢子采莲笑着走进来。
“老夫人,花厅内的茶点和果腹已经备好了。”
顾老夫人点点头:“文娘,你且先带着妧娘她们去花厅坐坐。”
“是。”
不久,房内便只剩下顾老夫人和顾兰时。
“听说昨夜安郎还是宿在前院?”
“……是。”
“真真是白瞎我当年把你送进安府去了!”
顾兰时难掩委屈道:“阿娘,难道是我对安家,对将军不够尽心吗?是将军心里只有阿姊,我便是用尽手段,也莫可奈何。”
“时娘,别拿你的无用当做借口。”
“我——”
顾老夫人垂眸,眉眼之间的暖意尽数退去。
南嘉身死后,安家和顾家的联系便淡了,是林郎竭力劝说安行洲,才哄得他娶了顾兰时为继室。
十多年过去了,安行洲是平步青云,从一从三品的朔方军校尉,一路升迁至三军统帅,如今更是被封爵安国公。
于安家相比,顾家的境遇却惨淡太多,无论是长房的新阳,还是二房的仲阳,三房的少阳,皆在朝中领着从四品的闲职。
若顾家再寻不到发迹的机会,那顾家以后别说是封王拜相,便是想留在陵阳都恐成难事。
“时娘,你该知道,国公之位可世袭,可若安郎无子,百年之后,又能留给谁呢?”
“阿母,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若不得用,我只能另送两个得用地去安府。”
顾兰时心下一沉,嘴角却勾出一缕嘲讽。
这便是顾家,因她笼络不住安行洲,他们便借着如娘身边人的口,叫妧娘听到顾三郎将往怡红院的事。
若顾家之谋能成,妧娘名声有损,顾家不仅可轻而易举让三郎和妧娘订下亲事,安行洲还会因为心有愧疚而越发地想要补偿顾家。
真真是好算计!
可他们唯独漏算了她和如娘,更不曾想过,一旦事情抖落,叫安行洲察觉端倪,那如娘又该落得一个什么样的下场?
“阿母,不管你送多少人进安府,我敢断言,没有一个能拿捏住将军。
不过若阿娘能听我的,不仅三郎能和妧娘顺利定亲,我亦可成为将军府真真正正的国公夫人。”
“哦?”
顾兰时回首,朝香莺颔首,香莺快步上前,将一张盖着红锦缎的托盘呈于老夫人。
“这是什么?”
“皇后赐妧娘的东西。”
顾老夫人掀开锦缎,托盘上赫然躺着皇后赐下的那一根金簪。
顾兰时微微一笑:“阿母,你想让妧娘的亲事落在顾家头上吗?”
东厢花厅,顾家的几个小娘子围着清妧叽叽喳喳地说
个不停,看着她们年幼却充满生机的脸,她冰冷的心稍稍多了一丝暖意。
上辈子她虽碍于名节有失,不得不嫁入顾家,但顾家人待她始终不差,这也是为何顾浥尘成婚数载不进她卧房,她却未曾抱怨的最大原因。
三房的锦娘递上一颗果脯:“阿妧表姐,这个好吃。”
若今生果真和前世不同,若安家能一路太平,若顾浥尘不会暗害安家,她还非要和谁不死不休吗?
她低眉,正欲接过果脯,桂嬷嬷突然来禀:“妧娘,下人来禀,说国公爷独自在林亭,看着似乎面色不佳,您可要去瞧瞧?”
清妧急急起身。
阿爹不爱来顾家,因此间的顾家,和搬迁至陵阳前一般无二,尤其是中庭那座林亭上的题字,乃是阿母亲笔,他每每瞧见,便难免伤怀。
清妧带着司巧,折绵和流萤三人往外去时,香莺一手捧着一张托盘,一手提着一个沉重的食盒,慌慌张张冲出正房。
“好妧娘,老夫人差婢子去前院送点心,可婢子一人拿不住,求您大发慈悲,把流萤姐姐借给婢子半刻钟。”
“好。”
步出回廊时,天空突然滚过一阵响雷,折绵不安地瞥着有些阴沉沉的天空,嘟哝道:“妧娘,怕是要下雨了。”
“嗯。”
折绵俏生生回头:“司巧姐姐,你回去取两把雨伞呗,这万一真下起雨来,岂不是叫国公爷和妧娘淋到雨?”
司巧不动,似在等清妧发话。
“
司巧,你去吧。”
“是。”司巧屈身而退,行了两步她又顿住,回身叮嘱折绵,“好好照顾妧娘,切莫离了妧娘身边。”
“知道啦。”
待司巧走得看不见背影,折绵才笑眯眯地扶住清妧:“也不知道司巧担心什么,便婢子怠慢,妧娘还能在顾家碰上事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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