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息的静默,接着,是一阵压制不住的巨大嘈杂。
虽说百姓都知道,能挺过三十廷杖,敲响登闻鼓者,定然是有巨大冤屈的人,可安乐县主所告之事太过惊世骇俗,百姓既信,又不信。
直到此刻,南宫将军亲口证实,顾嘉娘死于毒发。
“天哪,这顾嘉娘可是顾时娘的嫡亲阿姊,她怎能如此心狠手辣,毒杀阿姊?!”
“若不狠毒,她又怎么敢吞尽安家产业?”
“狠毒,忒狠毒了!”
百姓议论纷纷时,将将还镇定自若的顾家人再不能从容,顾仲阳卡着嗓子尖叫:“南宫将军,你可是真验明白了?!”
南宫文轩不理顾仲阳,他对伍砚书道:
“伍廷尉,顾嘉娘到底是中了何毒,大理寺又是怎么验出来的,还请大人允葛太医和杨仵作说明。”
伍砚书颔首,随即拍响惊堂木:“顾右丞不必着急,陛下在前,大理寺绝不敢,也绝不会冤枉了谁。”
“……”
“葛太医,杨仵作,顾嘉娘身中何毒?”
葛太医和杨仵作先是互相一眼,而后,葛太医先拱手答:“回陛下,回伍廷尉,顾嘉娘中得是修罗柳。
此毒无色无味,可溶于人的骨血,若中毒不深,几乎难以察觉,可毒若不清,却能在悄无声息中夺走人命。
因顾嘉娘故去超十年,所以臣无法准确地断言她是几时中得毒,只能凭遗骸粗粗估算,顾嘉娘中毒应是在其离世前的三五个月。”
旁听的
范含章不由地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伍廷尉,老朽不才,倒是听说过修罗柳,听闻此毒之狠,不在毒性,而在难以发觉。
顾嘉娘病故已超十年,皮肉早已腐败,只剩枯骨,老朽委实好奇,太医疗和仵作们是怎么验出来的?”
“范宰辅问得极是,下官亦是不解。”说罢,伍砚书对葛潘道,“还请葛太医不吝解惑,以免冤枉无辜。”
“回伍廷尉,毒是杨仵作验出来得,不如交给杨仵作来解释?”
“杨仵作?”
杨仵作应声跪拜,答:“回宰辅大人,回廷尉大人,因顾嘉娘故去超十年,普通的验尸方法皆不得用,唯有薰蒸其尸骨一途。
先前,安乐县主状告其母是被人毒杀,所以卑职在验尸的时候,着力于验证此一点。
然而,世间毒药奇谲诡秘,不少毒药无色无味,即便尸身未腐,以银针探查,都未必能验出。
未免疏漏,卑职用陈酒,酸醋,将顾嘉娘的尸骨九煮,又用艾草九蒸,如此才将骨髓深处的毒诱出。”
说着,杨九抽出袖中的一方素帕,将其摊开,素帕里包裹着一截小指骨:“廷尉大人请看,这是顾嘉娘的遗骸,骨色发黑,确是中毒。”
而后,杨九朝葛潘点点头,葛潘会意,接着言道:“杨仵作察觉骨中有毒后,太医疗的医正辨认许久,才确定此毒为修罗柳。”
范含章掳须:“原来如此,看来顾嘉娘当真不是病死。”
闻
言,伍砚书不客气地抡起惊堂木,重重一拍。
“顾时娘,太医疗和大理寺的仵作已经查明,顾嘉娘确实死于中毒,如此,你还不从实招来吗?”
顾兰时缓缓抬眸,眼底既无慌张,也无惶恐。
“敢问廷尉大人,顾嘉娘死于中毒,便一定是妾下毒害得她吗?说不得是安国公厌弃了她,将其毒杀了呢。”
伍砚书瞬间皱紧眉毛。
确是顾时娘所言,就算顾嘉娘是死于中毒,可她为何要毒杀顾嘉娘,又是于何时何地如何毒杀得,大理寺若查不明白,那顾时娘就无法被定罪。
想到这里,伍砚书不由地把目光投向清妧。
“安乐县主,你的母亲确实是为人所害,可是否是为顾时娘所害,无法被定论,今日这堂,怕是要暂退了。”
“谁说不能被定论?
要查明一桩案子,动机,人证,物证缺一不可。
如今,公堂之上至少有三个人证,顾富贵,云嬷嬷,还有顾时娘的贴身婢子香莺,皆可证明顾时娘毒杀了我阿娘。”
伍砚书微怔,顾富贵和云嬷嬷确已说明,顾时娘暗害了顾嘉娘,可香莺何曾说过?
“香莺,安县县主所言可为真?”
“回廷尉大人,就是时娘毒杀了嘉娘。”
“一派胡言!”顾兰时顷刻间跳了起来,“贱婢,你可是我的婢子,你可知道攀咬主子是何罪名?!”
“婢子没有胡言,婢子敢滚钉板!”说着,香莺仰面,神色坚毅,“廷尉大人
,时娘未出嫁前,就已倾慕国公爷,可国公爷心里只有嘉娘,从来不肯多看时娘一眼。
时娘无奈,这才黯然出嫁。
可不久,她听闻嘉娘身子不好,顾家有意再寻一女嫁入安家,时娘便再也按耐不住。
为了能重回顾家,得一个嫁入安家的机会,时娘不惜毒杀前任夫君沈郎的次子,惹得沈家大怒,这才将时娘休弃归家。
大人若是不信,尽可传沈家人上堂。”
清妧蹙眉。
香莺向澜娘子坦诚时,是提及过沈家人,但当她差人去寻,却发现沈家人死得死,散得散,早不知去了哪里。
堂上,伍砚书已起身,朝皇帝拱手:“陛下,微臣肯请您准禁卫军去寻沈家人来此过堂。”
“准了。”
清妧眉目更紧。
沈家人根本无处可寻,一旦禁卫军无功而返,那今天顾时娘就死不了!
正当清妧心思沉重时,皇城前,突然走出一个神色萧索,两鬓花白的中年郎君:“草民沈戎,拜见陛下,见过诸位大人。”
竟是找到了?
高座上,皇帝勾唇,冰寒的眼神迅速扫过清妧。
“看来,朕不用差人去寻了。”
清妧埋首,只当不觉。
她是想找沈家人,可她并未找到,大概是沈戎听闻此事,自己现身地吧?
身侧,浓雨悄悄低眉:“县主,人是殿下找到的。”
“……”
堂上,伍砚书问:“陛下,那微臣接着审?”
“审吧。”
伍砚书返身,坐回公堂,而后,他高喊:“
传沈戎上堂——”
未几,沈戎步上高台。
“沈戎,香莺说顾时娘曾毒杀你的次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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