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一,皇帝应朝臣提议,于皇城前,亲审皇后,七皇子,赵家勾结反溱会,意欲谋反一案。
天不亮,后宫就已蠢蠢欲动,被谋逆案祸害的宫妃、宫人,都想登上皇城,目睹皇后等人被问罪。
浓雨揣着袖子,眼巴巴地望着大明宫方向。
“县主,婢子真想去前面看看。”
“你可以掠上皇城。”
她若敢,只怕叫人乱箭射死。
这几日,但凡她有事,需要离开鸾凤殿,都会被禁卫军拦住,好一通盘缠。
“县主,难道您不想去看看?”
“不敢想。”
“为何不敢想?”偏殿外,身着一身雪青色圆领长袍的卿流景,摇着流光七折扇,堂而皇之地走了进来。
“阿妧,好久不见。”
清妧抬眸,把卿流景从头到脚扫了一通:“二殿下一切安好?”
“阿妧担心我?”
“呵。”
清妧嗤笑,心道自己真是吃饱了撑着,竟然去担心一只老狐狸。
“二殿下今日怎么得空来这偏殿?”
“阿妧是嫌弃我来得晚了?”
“二殿下想多了。”
她又不盼着他来。
卿流景勾出一个笑,只见他收起七折扇,学戏台上的名伶,朝清妧拱手作揖:“小生自知不该冷落佳人,今日特来给佳人赔罪,还望佳人多多原谅。”
闻言,清妧怒了。
她又不是他圈养的小猫小狗,高兴地时候不管她愿意不愿意便要撸一把,不高兴地时候数月瞧不见人!
“敢问二殿下拿什么来赔罪?”
“但
凡阿妧想要地,我莫敢不从。”
好大的口气。
“今日皇城前有大戏,小女想去看看,若二殿下能请小女前去一观,莫说原谅二殿下这一回,十回都成。”
卿流景立刻直起身,一双笑眼眯成弯弯的狐狸眼。
“君子一言?”
“快马一鞭!”
只见卿流景横起七折扇:“小娘子,请随小生来。”
“来就来!”
饶是卿流景再也本事,难道还能在守卫重重的大溱皇城来去自如?!
然,等他们走出偏殿,顺着狭长的回廊,往南午门的方向走了许久,清妧都没看见一个巡视的禁卫军。
她忽而感到了不对劲。
“为何看不见一个人?”
“赵家谋逆,几欲杀进大明宫,皇帝虽无碍,却吓得够呛,此番他要坐于皇城前审案,禁卫军自然要倾巢而出。”
“……”
早知这样,她何不自己溜去皇城前?!
“看戏这桩事,除却戏要好,观戏的台子也很重要。”
说着,卿流景顿步,指着离南午门最近的一座城楼道:“那里便是观今日这出戏最好的位置。”
城楼不高,他们拾阶而上,楼道里照例看不见一个禁卫军,走到一半,清妧闻见一阵浓厚的酒香。
是罗浮春。
“二殿下本要来观戏?”
卿流景笑而不语,先一步踏上最后一层阶梯。
城楼正中央放着一张四方桌,桌上不止有酒还有菜,案旁置着两张高椅。
“这便是二殿下说得,即便骗尽天下人,也不会骗小女
吗?”
“好吧。”卿流景即刻老实说道,“今日之戏,乃大溱开国第一遭,我当然不会,更不能错过。”
“呵。”
清妧气得撇开头。
这一撇,她看见左右角落立着各立着一个人,左边角落的是习凛,另一个清妧没见过,但这人给她的感觉,和习凛出奇地像。
“暗七,内卫首领,见过安乐县主。”
“皇帝内卫?”
“是。”
难怪他们一路走来,如入无人之境,合着连皇帝精心豢养的内卫,都成了卿流景的马前卒!
只他归来才多久,到底是怎么把皇帝内卫收为己用的?
总不能怡红院的本事能通天到拿捏住内卫吧?
清妧乱猜时,卿流景已懒懒歪上高椅,他似是看出清妧心思,贴心解释:“暗七和习凛是兄弟。”
难怪看着有些像。
“阿妧不坐吗?”
“坐。”
这么好的观戏台,她是傻了才不要。
清妧亦歪上高椅。
将歪上去,她便在心里发出一声喟叹,高椅常见,但舒坦成这般的高椅她却是头一次遇上。
最妙地是,她稍稍侧首,便能透过镂空的青砖,把皇城前的光景尽收眼底。
南午门前搭着一座眼熟的九尺高台。
台下,皇后,卿云澜和赵家人铁锁加深,左侧立着文臣,右侧站着武将,往后,是闻风而来的上万百姓。
台上,公堂后,王忠扶着皇帝,缓缓坐上帝座。
皇帝才坐下,迎面吹来一阵凉风,呛得皇帝喉咙一痒。
“咳——”
“陛下
,您还好吧?”
若是往日,王忠这般问他,他定会狠狠训斥他,但如今,便王忠不问,他也知道自己好不了了。
皇帝抬眸,目光略过黑压压的陵阳百姓。
“谋反得真是皇后和赵家吗?”
“是不是,我不知道,但听说连大明宫都烧没了。”
“唉,好端端地,皇后和赵家为何想不开?难道是陛下——”
眼看百姓越说越不像话,禁卫军的手迅速搭上腰间长刀:“再有人敢胡说八道,休怪本将的刀不长眼!”
百姓再不敢多说一句,他们抿着嘴巴,目光齐齐落在被铁镣加身的皇后,卿云澜及赵家一杆人等的身上。
高台上,皇帝的脸浮上一丝阴沉。
那日在大明宫,杀声响起时,他虽觉心惊却不至惊恐,直到南宫文轩回禀,反贼杀到了大明宫前。
这场动乱,只持续了一夜,等皇城复归宁静,他才倒上卧榻,短短眯了半个时辰,梦里,一个久违的人,隔着彼岸,朝他微微一笑。
“王忠,你相信因果轮回吗?”
王忠垂首,不知如何作答。
好在,皇帝也不是真想知道答案,他很快收起失神,凛眉问:“伍砚书呢?”
高台一侧,默立许久的伍砚书急忙上前。
“陛下,微臣在。”
“升堂。”
“是。”
伍砚书躬身而退,坐上公堂,而后,他的目光极其迅速地扫过立在不远处,紫袍加身的大皇子。
待卿云牧不着痕迹地朝他点点头,伍砚书才抡起惊堂
木,对着案台重重一拍。
“肃静——”
城楼上,卿流景端起酒杯,惬意地抿了半口:“先前阿妧费了许多心思,想叫伍砚书归心,却不想,最后是为他人做嫁衣。”
“二殿下是在嘲笑小女?”
“不,我想说,诸如伍砚书这等忘恩负义的小人,我随时可以替阿妧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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