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
坐于书案前的皇帝,指尖正在微微发颤,见此,王忠立刻躬身:“陛下,可要取些五石散来?”
回廊下,马中和掐着嗓子禀道:“陛下,太子殿下,三殿下,王尚书求见。”
皇帝拂袖。
“王忠,你出去告诉他们,就说朕有些奏章没批完,让他们在廊下多等一会儿。”
“是。”
王忠将退出御书房,皇帝便抬眸:“暗七。”
“奴在。”
暗七翻下房梁,单膝跪地,手里托着一个金盒子。
皇帝眼神一亮:“是仙丹?”
“是。”
“拿来。”
暗七呈上金盒子,皇帝颤抖着手,迫不及待地打开盒子,红色的绸缎上,静静躺着两颗金丹。
“怎么只有两颗?”
“回陛下,天师炼出十来颗金丹,奴拿去给葛太医看,太医说,除却这两颗,旁的皆不妥,不能吃。”
皇帝不由地发出一声失望的轻叹。
“那下一炉丹药何时能出?”
“明日。”
“那便好。”
皇帝遂抓起一颗丹药,塞进嘴里。
五石散虽能叫他得到片刻的欢愉,可那份欢愉太脆弱,太短暂,不如仙丹让他感觉到自己尚且强大如斯。
金丹入唇,滑入喉咙,很快在他的胸腹之间炸出一团灼热的大火,火势之艳、之浓彷若他登基为帝的那一日,烧在祭坛上的那两团篝火。
皇帝陶醉地眯起双眼。
回廊下,太子面色不耐,三殿下表情肃穆,唯有王怀瑾缩在一旁左右难受,可御书房里听不见
半点动静,真真是急得他舌苔越发地苦。
“王总管,陛下可曾说,要我们等多久?”
“回尚书大人,陛下没说。”
“那今日陛下的心情如何?”
“原是不差的,可后来见过南宫将军后,陛下的心情就不太好了。”
“……”
完了,青阳公主去过逍遥居的事,陛下定然是知晓了。
又过了一会儿,御书房传出一道冷冽的喊声。
“王忠,叫他们进来。”
“太子殿下,三殿下,王尚书,里面请。”
三人遂提着袖子,走进御书房。
才进去,没等他们立定,凌空砸过来两本奏章,一本从太子耳边掠过,一边正中王怀瑾的肚子。
王怀瑾不敢叫痛,慌忙跪在地上:“臣知罪。”
卿云礼亦深深躬腰:“儿臣知错,求父皇息怒。”
皇帝不言,目光定在卿云牧身上。
“你呢?不觉得自己错了?”
“回父皇,儿臣是对青阳公主有些无礼,可是那青阳公主无礼在先,儿臣才忍无可忍对她——”
“重点是在青阳公主吗?!”皇帝愤怒地截断太子的辩解,再次甩出两本奏章,这一次,两本奏章全砸中太子。
“连安乐都知道,这里是帝都陵阳,卿流景是大溱的二皇子,青阳公主当众凌辱他等同于凌辱大溱!
而你们竟敢一言不发?!”
太子委屈巴巴地抬起头:“父皇,您怎么偏帮卿流景?”
“朕是帮他吗?”
太子垂着眼,小声嘟哝:“怎么不是?”
“……”
皇帝顿时气到眼前发黑。
他怎么能生出这么一个蠢儿子来的?
“云礼,你也这么认为吗?”
卿云礼伏首:“回父皇,青阳公主欺辱二皇兄,儿臣不帮不是错,可众目睽睽,青阳公主欺辱二皇兄,儿臣自己不帮,又不曾劝皇兄帮,便是大错特错。”
“还是有个明白的!”
皇帝终是喘上一口气。
中秋宴上,他以帝王之威,强立云牧为太子,朝臣虽没有当场反对,但大半人心里是不认同的。
而这份隐而不敢发的不认同,却因为皇后和太子的愚蠢不断被激发,终于,弹劾太子的折子像是冬日的雪花一样,不断地飞进御书房。
“云礼,你起来吧。”
“谢父皇。”
“民间有话,家丑不可外扬,你们私下对卿流景有微词,朕不会过问,但面上,不管是当着溱国百姓,还是韩国使臣的面,皇家该给卿流景的体面,一点都不能缺!”
“是,父皇(陛下)。”
“王怀瑾,云牧和云礼年龄尚小,诸事不明,你身为老臣,当尽到时时劝解的责任,知道吗?”
王怀瑾急叩首:“臣,遵敕。”
“今夜有接风宴,这会儿已经时候不早,你和云礼一道,先去备宴吧。”
“是。”
等卿云礼和王怀瑾退下,皇帝抬起手,戳着他将才砸出去的几本奏章对太子言道:“你自己看看,朝臣都在说你什么!”
太子弯下腰,捡起奏章。
这本弹劾他的折子上说,他在和朝
臣议事的时候,刚愎自用,毫无容人的雅量,稍有不瞒,就对朝臣口不择言。
“父皇,明明是他们不敬在先,儿臣是忍无可忍,才——”
皇帝冷笑,再次截断卿云牧的话,他拂袖,将书案上的奏章全拂到地上:“一个朝臣参你脾性暴烈,或许是冤枉了你。
可满朝的文武百官,有近半数的朝臣全参你脾性暴烈,那就不可能是冤枉,而是铁一般的事实!”
“……”
“卿云牧,你是不是觉得当了太子很了不得?”
太子当然了不起!
太子是未来天子,等父皇两眼一闭,他就会成为新帝,站到大溱的至高处,从此,手握生杀予夺大权,但有人敢对他不敬,他便可杀无赦!
但这话,他现在说不得。
“儿臣不敢。”
“朕不管你是真不敢,还是假不敢,但朕给你一句准话,如果三月之内,弹劾你的折子还如雪花一般,那朕就废了你,改立云礼为太子。”
“父——”
“你再敢多说一句,朕现在就废了你!”
“……”
“滚。”
卿云牧垂首,骇然而退,他将要走出御书房时,皇帝又道:“等等。”
“是。”
“出了皇宫,你亲自走一趟逍遥居,去接卿流景赴接风宴。记住,给朕态度好点,否则,休怪朕对你不客气!”
卿云牧指尖蜷紧,乖觉颔首:“是,父皇。”
但他的乖觉,在踏出皇城的下一刻,转为怒不可遏。
“该死!该死!该死!”
昔日,
他是不得势的大皇子,须活得谨小慎微,如今,他是堂堂太子,竟然还要如此,凭什么?!
崔郁离悄然上前:“太子殿下,陛下说您了?”
“他岂止是说孤,他还想废了孤!”
“怎么会?”
“呵。”太子冷笑,“无妨,孤又不是昔日的孤,若他真要对孤不仁,那孤也可以对他不义。走,去逍遥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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