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宫上,王怀瑾颤颤巍巍地扑在地上:“陛下,不好了,皓月公主被杀了——”
卿云礼一听,面上尽是震惊,他急不可耐地反问:“鸿胪寺守卫森严,皓月公主怎可能被杀?!”
“回三殿下,是青阳公主杀了皓月公主。”
“……”卿云礼指尖再次发紧,他竭力稳住心绪,再问,“王尚书,你说是青阳公主,可有实证?”
“回三殿下,不需要实证,皓月公主被杀,是韩人,北夷人,禁卫军,都城军上千人亲眼所见,毫无疑虑。
正因如此,韩人和北夷人在鸿胪寺大打出手,谢将军命人阻拦,却累得数十禁卫军和都城军被误伤,令人痛心之极。”
说着,王怀瑾抬袖抹泪。
谢扶光所作所为,他一开始不明所以,但经过韩杜衡的开解,便豁然开朗了。
青阳杀皓月,杀得那叫一个好,等皓月被青阳诛杀的消息传到北夷,就算那北夷的老混蛋再工于算计,怕也得为女寻仇吧?
退一万步,哪怕北夷皇帝忍得,那些视皓月公主为人间珍宝的北夷人能忍得?
一旦忍不得,北夷必定要和韩国打一场,只要打,溱国就安生了。
而且——
王怀瑾悄抬眸,眼神透过衣袖,落在高阶上的卿云礼。
虽杀皓月的是青阳,但皓月到底是死在溱国的鸿胪寺内,若真有人和北夷勾结,这场勾结也再难继续。
王怀瑾所想,一如卿云礼心中所想,是以,他的脸色越发地讳莫如深,饶是那些迟钝的臣子,都略有所感。
气氛诡谲时,崔玉坤突然扑到地上:“陛下,您正要召皓月公主为三殿下作证,皓月公主却死了,臣以为,其间必另有蹊跷!”
皇帝不能言,旁的朝臣也没人敢接崔玉坤的话,唯有谢容时勾出一抹兴味的浅笑:“崔尚书,你所谓的蹊跷指得是什么呢?”
“陛下今日上殿,是为禅位三殿下,眼看着三殿下要登基,却突然闹出许多事,我以为,这绝不是巧合。”
“不是巧合又是什么?
“人行于世间,不是为权,便是为利,三殿下若是失势,溱国还有谁能被册立为储君,登上帝位?”
“陛下子嗣众多,我怎么能知道?”
崔玉坤眉目一紧,礼声驳:“谢郎中怎可能不知?!无论太子还是七殿下,都犯下谋逆大罪,不配为帝。
剩下那些皇子,各个年幼,难堪大任。
唯有二殿下,不止年龄正好,又暗中得到谢家等权臣的相助,是最有机会趁势登上皇位的人!”
谢容时当即站起:“崔玉坤,你什么意思?!”
“二殿下,你说我是什么意思?”崔玉坤冲卿流景冷冷一笑,“我只想告诉二殿下一句,这皇位,二殿下登不上去!”
“崔——”谢容时欲骂,但卿流景轻轻抬手,拦住谢容时,“崔尚书,且不说本殿想不想要皇位,本殿很想知道,为何这皇位本殿登不上去?”
“很简单,纵观历史,从来都是子承父业,陛下膝下有子,大溱的皇位如何都轮不到二殿下!”
“呵呵呵……”
卿流景大笑。
“二殿下笑什么?!”
“哪位大人能告诉崔尚书,本殿在笑什么?”
“下官来!”易章向前一步,朗声答,“若照崔尚书所言,那如今坐在帝座上的就不该是陛下,而是先帝亲子,二殿下!”
“……”
这话一出,朝堂又一次陷入诡谲的死寂。
朝臣们齐齐想起一桩旧事,先帝驾崩前,之所以将帝位传给陛下而非亲子,是因为二殿下过于年幼,不堪大任。
后来陛下登基,当众说过,待二殿下长大成人,要将皇位还给二殿下,然,不久,二殿下作为质子,被送去韩国。
十多年过去了,这桩旧事如同驾崩的先帝,一起被埋进黄土。
想到这里,朝臣们纷纷抬眸,目光热切地看着卿流景。
眼前的人,虽稍显瘦弱,可风姿绰约,比之王谢世家子更潇洒从容,更重要地是,二殿下手腕之奇绝,陵阳恐无人能出其右。
若他能登基为帝,溱国一统天下,指日可待!
想到这里,朝臣的目光切切如夏日最炙热的烈阳,灼热地足以烧穿皇帝的五脏六腑,他又一次愤怒地直起身,犹如僵尸一般,直挺挺地杵在龙椅前:
“朕决议禅位云——”
大明宫外,韩杜衡飞奔而至。
“臣,叩见陛下——”
“……”皇帝这口被滔天愤怒激起的短暂活气,顷刻间散于无形,他眼睛一白,又软软地栽回龙椅。
“父皇——”
卿云礼惨叫,这一声惨叫里,充斥着无尽的悲痛,可这悲和皇帝无关,他悲得是皇帝未能说完的那一句话!
他垂眸,难掩恨意地瞪着韩杜衡:“韩尚书,父皇将将缓上一口气,却叫你惊得又倒下,你可知自己该当何罪?!”
“臣或有罪,但罪不过三殿下。”说罢,韩杜衡抬袖,抽出一沓密信,“这是在皓月公主卧房搜出的信件,请陛下——
不,请诸位大人传阅!”
须臾,一沓密信在朝臣手里流转。
信上多是一些情话,情话之缠绵悱恻,令人瞠目结舌,其露骨的程度,无论是和三殿下,或者皓月公主与人的印象,都大相径庭。
除却情话,信里提及,待北夷助三殿下登基,三殿下便会立刻迎娶皓月公主为皇后,而后,溱夷合力,共灭韩国。
为保证皓月公主能成为大溱皇后,三殿下承诺,将亲自处置崔元香,他甚至在书信中,喜滋滋地告诉皓月公主,他毒杀了崔元香腹中的胎儿,不日,崔元香便会因悲痛而自绝。
待读完密信,朝臣们的眼神变得异乎寻常的难言,他们纷纷抬眸,看着那立在高阶,一向与人亲善的三殿下,陷入长久的无言。
韩杜衡转头,目光直指崔玉坤:
“敢问崔尚书,三殿下为讨好北夷的皓月公主,意欲毒杀崔香娘一事,崔家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若之前不知道,现在才知道,那崔家拥戴三殿下的心,不变吗?”
崔玉坤垂首,没有回答。
韩杜衡眼神一滞,再道:“又或者说,崔家从一开始就知道,若是这样,韩某只想问一句,权力之重,难道能重逾至亲吗?!”
崔玉坤双唇紧抿,没有回答,但在心里,他回答了。
权力之重,当然可以重逾至亲,若无权力,天下哪里能有清河崔家之盛名?
繁盛之后,皆是白骨。
既崔元香生在世家,便该有随时为世家舍弃一起的觉悟。
韩杜衡又抬眸看帝座。
“陛下,三殿下勾结北夷已是铁证如山,还请陛下圣裁!”
“……”
皇帝咬牙,意欲说些什么,可胸腹之间,一股熟悉的,犹如万蚁嗜咬的难耐疯狂向四肢百骸里涌。
须臾,皇帝口吐白沫,晕在龙椅。
卿云礼怒吼:“宣御医,快宣御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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