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眨眼,一天过去了。
天将亮未亮时,卢嬷嬷瞧见韩老夫人踩着泥泞,走进安乐居,便急忙迎上去:“婢子给老夫人请安。”
“免礼。”
“老夫人怎么来了?”
韩老夫人眉目一沉,满目不悦地说:“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们竟没有一个人过来告诉我!”
“回老夫人的话,郡——妧娘不想叫老夫人担心。”
“我怎能不担心?!”说罢,韩老夫人抬眸,目光略过卢嬷嬷,望向房门紧闭的卧房,“妧娘还好吗?”
卢嬷嬷长叹一口气:“不瞒老夫人,妧娘看着一切如常,可婢子心里明白,她多是伤心极了。”
“唉……”韩老夫人亦是发出一声长叹,“她本是春风得意,却在一朝之间落到这等境地,怎可能不伤心?”
“老夫人说得是。”
“不行,我得去瞧瞧她。”
韩老夫人快步上前,她将将走到卧房前,流萤推门而出,她一边掩上门扉,一边笑言:“韩老夫人有礼。”
“妧娘不肯见我?”
“回韩老夫人,妧娘还未起身,不便见客。”
“客?”
“妧娘说,她和陛下的婚事作罢,她已无须备嫁,待富成管事备好车马,便马上送韩老夫人归家。”
“我不走!”
韩老夫人怒答,随即拂开流萤,强闯进卧房,只见清妧身披单衣,眉目略憔悴地立在门后不远处。
“安妧娘,现如今,你不是郡主,我却是你祖母,是以,该是你听祖母的,而不是祖母听你的!”
清妧轻叹,眼底浮起三分无奈:“韩老夫人,小女今非昔比,韩家若和安家有牵扯,对韩家不利。”
“呵。”韩老夫人怒极反笑,“怎么,在妧娘眼里,祖母是那只能同甘,不能共苦的无耻小人吗?”
“韩老夫人,小女不是这个意思。”
“不,你就是这个意思!”说着,韩老夫人小退两步,“陵阳城不少世家郎君,妧娘嫁不成陛下,自可嫁给旁人!
从今日起,祖母会一边替妧娘准备嫁妆,一边物色合意的小郎君,定会叫你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说完这话,韩老夫人转身而走,走了两步,她又顿步回头:“妧娘,除非你叫人把我丢出去,否则,我哪里都不去!”
眼看韩老夫人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远,清妧感到无奈之余,又有一种深沉而欢心的动容和愉悦。
流萤慨叹:“妧娘,韩家这门亲,安家没有认错。”
“正是因为韩老夫人讲情谊,安家才不能牵累韩家。卢嬷嬷,你速速差人去韩家递个信,请韩尚书来接人。”
说罢,清妧回进卧房,坐到书案前。
案台右侧,铺着几张抄好的《女戒》,左侧,摊着一张昨夜写了一半的《女戒》。
清妧提笔:“流萤,研磨。”
“妧娘,不如让婢子代笔?”
“不必。”清妧笑笑,开始落笔,“左不过闲在家中,不如每日抄一抄打发时间,也省得无趣。”
“是。”
没等她抄完一张,廊下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未几,卢嬷嬷走了进来:“郡主,许医女求见。”
清妧抬眸,只见面色苍白的许医女在微雨的搀扶下,步履艰难地走进门,她一走到书案前,就推开微雨,伏首在地:
“小女医术不精,开错药方,致病患王四狗枉死,小女有罪,牵累回春堂,牵累郡主,牵累安家。”
言罢,许医女额头点滴,连叩三首。
“王四狗是中毒而死,与你无关。”
许医女摇摇头,再道:“小女本该难逃一死,是郡主慈悲,宁可舍下自己,也要救小女性命,此恩滔天,小女今生难报。”
话音未落,许医女再次扑在地上,连叩三首。
“第一,我不是郡主,以后唤我妧娘,第二,我并非慈悲,也没有舍己救你,第三,是陛下仁德,饶你性命。
经此一难,你虽再也做不得医女,却能脱离宫闱,说不得是赛翁失马,往后,和李太医好好过日子吧。”
许医女一听,眼底浮起泪意:“多谢郡——妧娘,只可惜,小女和李太医今生缘分不够,难以长相厮守了。”
清妧沉眸:“什么意思?总不能是那李怔薄情寡义,不要你了吧?”
许医女笑笑,笑容却比哭更难看:“小女是戴罪之身,哪里还敢高攀太医令?”
“荒谬!”
清妧勃然大怒。
若不是李怔痴情一片,她无论如何不会领他夜探回春堂,若她不探,也不至于落入世家设下的圈套!
“李怔何在?我倒要亲口问问他,是不是真不要你了!”
许医女慌忙摇头,“妧娘息怒,李太医不在陵阳,他昨夜奉帝命,去柳州了。”
柳州?
先前在皇城,南宫文轩呈上地,似乎正是柳州送来的密报。
难道——
“他去柳州作甚?”
许医女埋首,不敢回答。
见此,清妧眉目越紧,已是笃定柳州生变。
若真是柳州生出变数,芳君为何要差太医令去柳州?李怔除却医术高超,莫非还有别的长处?
不对,李征最大的长处就是治病救人。
“莫非柳州出了疫病?”
许医女惊抬眸,脱口问道:“妧娘知道了?”
果然。
“崔离郎的百八里加急信送到帝前时,我恰好在帝侧。”
这话一出,彻底打消了许医女的疑虑,只听她老老实实地回答:“李太医夜探回春堂,陛下不能不罚他,所以差他去趟柳州。”
“你的意思是,柳州的疫病不严重?”
“是。”
清妧却不这么想,她想了想,又问:“陛下只差李太医一人往柳州,还是差了别人一道去柳州?”
“回郡主,陛下差了二十医正随李太医——”
话没说完,许医女忽而露出惊恐:“难道他是骗小女的?难道柳州的疫病十分严重,他自知回不来,所以才说了那些决绝的狠话?!”
“只怕如此。”
这话一出,许医女顿觉天旋地转,须臾,她便昏了过去。
清妧急忙命人把许医女抬去休息,而后,她看着抄到一半的《女戒》,眉宇之间浮起深沉的忧虑。
柳州的疫病,和陵阳的暗流涌动,是否存着牵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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