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言,安乐郡主开回春堂,与商,坏了行规,害城中各大医馆无病可医,若不能阻,陵阳必生乱。
与礼,逆了女德,违背女子当守深闺的旧俗,若不能阻,天下小娘子势必行而效之,溱国必生乱。
是故,为商为礼,为民为国,回春堂须尽快查封,女子抛头露面的事当立即被禁止,若有人能做成此事,就是溱国最大的功臣。”
韩杜衡怒笑:“好一番颠倒黑白的说辞!
贵妃开回春堂,医女不收诊金,药价比陵阳哪一处都便宜,这明明是桩惠民的善事,却因损及医馆挣钱,便叫人污蔑成坏了行规。
说什么回春堂坏了行规,回春堂哪里是坏了行规?!回春堂是挡了医馆药铺掌柜们挣黑心钱!”
“对——”百姓大吼,“说得对极了!陵阳医馆的掌柜、郎中,确都是黑心眼,没有人性的混球!
杀了那些骆禾昀,杀了黑心掌柜——”
韩杜衡由着百姓喊了一阵,才抡起惊堂木重重一砸:“哐——”
“肃静——”
待公堂上下复归静谧,韩杜衡又言:“至于说贵妃违背女德,或叫溱国生乱,更是无稽之谈!
柳州疫病猖獗,城中的郎中个个避在铺中,不思治病救人,只忙着捞不义财,反倒是贵妃和医女奋不顾身,从陵阳千里赶赴柳州!
若不是贵妃和医女们有违背女子当守闺阁之旧俗的勇气,柳州那上千染病的可怜百姓怎么能活?”
这番话说
得慷慨激昂,可天地却陷入了沉默,百姓没有应“好”,即便是那些受过恩惠的柳州百姓。
见此,清妧目光微涩。
她自来知道,千百年的礼规约束不会轻易被改变,更不可能被她的一己之力而改变,可——
身侧,卿流景察觉她心绪的低落,伸手勾住她的指尖,从容安慰:“来日方长,阿妧总有成愿之时。”
话音刚落,谢芙娘领着梅娘和几个官家娘子,缓步走到人前,一字一句道:“韩尚书说得极是,这一次,女子没有不如郎。”
她一说完,几个官家娘子朗声应和:“对,女子没有不如郎!”
娘子们声色不高,但这话却像是一颗投入静湖的小小石子,在湖面上荡漾出一圈细细的涟漪。
涟漪极浅,假以时日,却能荡漾到整片湖泊。
清妧笑而颔首:“芳君说得极是,人生漫漫,有些事只要一直做下去,终有一日会成愿。”
不知不觉中,夜色降临了,西天的月光照在城墙,折射出诡谲的寒光,云层骤然滚过一道惊雷:
“轰隆——”
卿流景抬眸:“点灯。”
未几,宫人提来千盏更灯,在皇城下一字排开。
“韩杜衡,继续审案。”
“是。”韩杜衡再扬惊堂木,“哐——”
“骆禾昀,为构陷回春堂,你做了什么?”
“韩大人,虽然下官应下谢家,要对付回春堂,可到底怎么对付,下官全无主意,而就在这时,有人到刺史府喊冤。”
“
谁?”
“同济堂,金掌柜。”
“他有什么冤?”
“金掌柜说,同济堂有一得了霍乱,命不久矣的病患,他劝其家人接回病患准备后事,其家人却怨同济堂医术不精,害人性命,要同济堂赔一白银。
金掌柜无奈,来求下官做主。
下官一寻思,觉这是天助我也,于是,下官收买王家人,命他们把王四狗送去回春堂,毒杀他,而后,等着王家人来刺史府鸣冤。”
“等等。”韩杜衡抬手,“你说你在等王家人去刺史府鸣冤,可王家人为什么先去了大理寺?”
“因为百姓碰上冤枉事,本该先去大理寺。”
“好歹毒的心思!”韩杜衡怒言,“你很清楚,伍廷尉大休,便王家人去大理寺喊冤,也是白走一趟。
可就因为王家人走了这一趟,他们再去刺史府鸣冤,就是顺理成章,你更能借着此事参大理寺一本!”
骆禾昀急驳:“韩大人,下官冤枉,这个歹毒主意不是下官所出。”
“不是你是谁?”
“是谢家!”
这话一出,韩杜衡立刻暗睨谢容时,然,谢容时面上不见丝毫惊慌,于是,他反问骆禾昀:“是吗?”
“是!”骆禾昀头如捣蒜,“韩大人,谢家不止让王家人去大理寺喊冤,谢家还让下官夜烧回春堂,嫁祸贵妃毁尸灭迹,甚至连——”
“连什么?”
“连那些个学子齐聚皇城,要陛下整肃礼序,责问贵妃,也是谢家安排的。”
“你怎
么知道?”
“谢大人开名士楼,本就是为了笼络天下学子,回春堂出事前,许多学子在楼里高谈正礼序。”
说着,骆禾昀环顾四周,问高台下的百官:“诸位大人,你们都去过名士楼,当知道这桩事。”
百官色讪讪,不知道怎么答。
骆禾昀也不在意,目光略过他们,落向那些个学子:“还有你们,不是都说过礼序不正,天下不兴吗?”
韩杜衡挑眉:“诸位学子,骆刺史所言,是不是真?”
“……”
学子到底不是百姓,他们熟读圣贤书,对局势自有一番见解,故而有人已经猜出,当初他们会大闹皇城,乃是被人挑唆。
是谁呢?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荥阳郑泽。
郑泽皱眉:“你们看某作甚?”
这话登时激怒了学子,他们原是有主张的人,哪里受得了被人愚弄?
于是,有人向前两步:“回尚书大人,学生大谈礼序,是因为郑泽郎说,溱帝急于稳定人心,故而今试的考题很可能是正礼序。”
“郑泽,可是如此?”
“……”
郑泽心骤然一沉。
眼看韩国将亡,荥阳郑氏担心北夷入主东都,会诛尽一众世家,于是,他受命到溱国,为郑家寻活路。
陈郡势大,若能得谢家襄助,郑家举家迁入溱地便指日可待,为此,他才听从谢容时调遣,煽动学子。
如今事情将败落,为了自保,他须马上和谢家撇清关系。
“回尚书大人,学生是说
过这话,但这话是谢尚书透给学生,学生不过是如实告诉了其他人。”
韩杜衡颔首,目光落回公堂:“谢尚书,回春堂命案,嫁祸贵妃毁尸灭迹,怂恿学生皇城闹事,是否尽是谢家谋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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