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先是安排了人支援,又是安排了人赈灾。
总算是将事情都吩咐下去了,本以为能松一口气的时候,便见一群半截身子都埋入黄土的老头子,似早有准备一样,齐刷刷地在他身前跪了下来。
“诸位爱卿,尔等不去操持公务,这是何意?”
“臣等请皇上下罪己诏。”
大臣们齐声开口。
皇上:“???”
你们脑子没犯病吧?
还没等皇上开口,便听左都御史大人道:“古之帝王,每遭逢天灾,便下诏罪己,魏文帝时......”
文人最擅长的, 便是引经据典,引援先例。
皇上听到这番话后,又看了眼带头的人,便知道这群人是心中有怨。
日前因为自己驳了他们的意思,坚决要给太后过寿。
并依照苏木的建议,改革了赈灾的方式。
这可是件值得记入史书的事情,而凡事都有正反两面,史书当中评价他这位帝王的话,必然是孝字当头,而苏木也能落一句性机敏,有急智。
反倒是这些以死劝谏为搏一贤名的大臣们,虽然完善了以工代赈的具体流程,可全都成了小丑。
遗臭万年谈不上,但后人每每读到史书上记录着他们那一页的时候,多半要掩面而笑。
这是奇耻大辱!
本来这群家伙以为自己再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毕竟太后的寿宴照办,而赈灾事宜听说也处理得井井有条。
可谓是两全其美。
可是这一场地震......说句消功德的话,来得好啊!
地震是什么,天灾!
上天震怒了,所以才降下灾祸。
而地震发生在京城,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上天对皇上有意见了!
就是在说皇上最近做错了事!
虽然迷信了一些,可他们完全可以借题发挥,循序渐进,先是让皇上下罪己诏,然后再一点点将之前失去的,全都找补回来。
至于以工代赈还要不要继续推行......没看上天都震怒了么?
灾民就是灾民,你不给他们发钱发粮食,却让他们去干活,如何能够彰显吾皇的慈悲仁爱?
不妥!
大大的不妥!
以后还是继续派钱粮赈灾的好。
至于国库空了没钱赈灾......那就开皇上的内库!
什么,皇上您不同意?
地震就是给您的警醒,还望皇上不要一错再错下去。
想到这群大臣的嘴脸,皇上就一阵头晕,往常呢,朝堂上还有华太师、诸葛正我等人帮自己说话。
可这个节骨眼上,这些人都不在身边。
他这可以说是孤掌难鸣。
好在,这朝堂之上,除了华太师,他还有一人可用,便是久负盛名的齐大学士。
不过这货是个聪明人。
聪明人最喜欢干的事是什么?
藏拙。
齐大学士知道,自己若是在朝堂上表现得越出色,就越危险。
不是被捧成权臣,就是触碰了谁的利益。
所以当官,且想要有善终,就一定要学会装傻子。
齐大学士就是其中翘楚。
除非真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否则他绝不会轻易与人意见相左。
眼下便是,皇上的目光扫了过去,齐大学士还想装做没看见,最终还是实在躲不过去了。
他才是站了出来,但却顺手拿了一壶酒,喝了起来,一副醉醺醺的模样,看着在场众人,疑惑道:
“诸位大人,地震已经过去了,不用再蹲着了,都起来吧......”
左都御史扫了他一眼,也没有开口。
再次领着群臣齐声道:“臣等请皇上下诏罪己。”
“罪己诏......何为罪己诏?”
齐大学士像是喝多了,问了左都御史没有得到答复,又看向了皇上。
皇上也不知道他在搞什么名堂,但左右也没有办法,当即也就顺着他的话,回答了一番。
简单来说,罪己诏就是皇上的检讨书。
向上天检讨,然后昭告天下的文书。
君臣错位可以下诏罪己。
天灾人祸可以下诏罪己。
政权为难可以下诏罪己。
反正就是一句话,无论国家遇到了什么事,都可以把屎盆子扣到皇上的脑袋上,让他认错服软。
不过罪己诏真的有用么?
怕是不见得。
至少历朝历代,也没听说哪个皇上当天下诏罪己,第二天灾情就有了好转的。
也没听说哪个皇上下诏罪己,第二天那些叛军将领就引颈就戮的。
齐大学士听完了以后,拎着酒壶,低头似是假寐。
又过了小半晌,大臣们感觉膝盖都跪麻了,齐大学士才像是从梦中惊醒的模样。
重新睁开眼睛,他看向皇上,额头上冷汗密布。
“齐大学士可是做了噩梦?”
皇上也看出了这位聪明人的想法,决定配合他将戏演下去,便好奇发问。
齐大学士仍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抬起胳膊,用衣袖擦了擦汗,朝皇上行了一礼:“臣的确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何梦?”
“臣梦到自己变成了一个老妇人。”
“老妇人?”
“不错,臣不但变成了一个老妇人,还在丛林之中,被一头老虎追着跑。”
听到这,皇上愣了一下,大臣们也愣了一下。
老虎,老妇人。
这个故事好像有些耳熟啊。
貌似刚刚在殿上的时候......
“臣也不怕皇上还有众位大臣笑话,臣素来胆子比较小,被那老虎一追,吓得腿都软了,但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又跑了起来,当然,也可能是老虎玩弄猎物的心态,我不知道众位大人有没有见过老猫抓耗子,这老猫啊,抓到耗子之后,他不会直接吃掉,而是会不断重复抓放的过程......”
“齐大学士,还请你挑简练的说。”
一位官员跪得有些忍耐不住了,哪还愿意听齐大学士这番废话。
齐大学士见他的模样,却是心里一番偷笑,嘴上却连连抱歉:“这酒喝多了,思绪也容易乱飘,诸位,还请多见谅。”
“咱们继续说......或许是老虎也有戏弄猎物的习性,还真让我逃了一段距离,最终,来到了一棵大树前面,也不知道哪来的能耐,还真让我手脚并用爬了上去。”
“我不知道众位大人有没有听过书上的一则故事,说老虎是猫的徒弟,猫教了它无数本领,唯独没有教它爬树......尚书大人,息怒,息怒,我这就回归正题。”
“老虎因为没办法上树来,他就只能两条后腿直立而起,两只爪子呢,就拍打起了树干,震啊,震得我全身都发麻,但下面就是虎口......我说的可不是手上的那个虎口,而是真真切切的老虎口。”
“我就在心里告诉自己,再不舒服,再坚持不住,也不能松手,掉下去可就没命了。”
“但我真坚持不住,怎么办啊,诶,有了,分散注意力......我就找点东西来看,让自己忘记疲惫。”
“还别说,我真就发现了点东西,就见半空中,一道霞光飞过,其上是一个穿着袈裟,慈眉善目的老和尚。”
“见到这老和尚,我就知道他不简单,就赶忙开始求救了。”
“我说:大师慈悲,还请救救我,助我从虎口脱险。”
“那大师却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向西而去。”
“又过了十几个呼吸吧,我又有些坚持不住了,但又在天空中见到一个老和尚,这次的老和尚,身形枯瘦,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但总归是能在天上飞的。”
“我见到他,就又开口求救了,我说:大师大师,救救我,等我脱困以后,定然为您打造金身,日夜供奉。”
“还别说,这次那大师还真停下一瞬,但很快又冲我摇摇头,说:老衲还急着去灵山受封,这样吧,你等我成了佛,就回来救你。”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也飞走了。”
“我绝望了,实在是我当真没了力气,眼看着就要一点点从树上滑落下去。”
“可就在这个时候,又有一道长虹,从天边掠过,是一尊白衣大士,这次,没等我开口,他就自己停了下来。”
“他先是甩了甩手,净瓶当中便飘了一条杨柳枝出来,化作一根树杈,让我能够稍作休息。”
“我喘了几口气,就求着这位白衣大士,我说:您送佛送到西,干脆将这老虎点化,助我脱困,待来日,我定当为尊者打一尊金身。”
“那白衣身影说的话,却和之前那苦大仇深的和尚一样,他说自己还急着去灵山受封,不能耽搁,但等他从灵山回来,一定助我脱困。”
“说完,他也走了。”
“走了也就走了吧,至少这位还给我留了个树杈,我也不那么累了......”
我们累啊!
你个狗娘养的,故意在这磨磨唧唧是吧?
最先一批跪在地上的大臣们,已然感觉双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一个个的,恨不得把齐大学士这张嘴给撕了。
再看齐大学士,如今正绘声绘色地表演着,只见他拿了一条凳子充当树杈,自己坐了上去。
而后在那轧悠,真不知道他是耍酒疯,还是故意恶心他们。
“大约过去了一刻多钟吧,老虎也乏了,就趴在下面,我也困了,就趴在树杈上。”
“终于,天边又是一道彩霞。”
“那位白衣大士回来了,他点化了老虎,又将我从树上救下......”
听到这,饶是左都御史也松了口气。
甭管齐大学士是不是装疯卖傻,至少故事结束了。
皇上也总算没了理由拖延时间,他们也就不用再跪下去了。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齐大学士的故事,竟然又说了下去:“为了表示谢意,我带着这位白衣大士回了家,亲自下厨做了一些斋饭招待他。”
“在饭桌上,我恭喜他成了佛。”
“可白衣大士却摇头说自己拒绝了佛祖,没有收到册封。”
“各位大人,我这个人你们知道,平日里最笨,虽然读的书比较多,但是嘴皮子一般,讲故事就絮絮叨叨的,就更不用说讲道理了。”
“但在梦里,许是孔圣人发力了。”
“我就跟那位白衣大士说,佛不佛,不是看别人怎么说,而是自己怎么做。”
“您虽然没有成佛,却践行了慈悲。”
“不像有些人,嘴上道貌岸然,实际上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不知道有多少蝇营狗苟......诸位大人,你们可别放在心上啊,我不是在说你们,而是梦里遇见的那苦大仇深的和尚,说他呢。”
他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在指桑骂槐呢。
正三品以下跪着的官员,全都红温了。
正三品以上,该说不说,人家的素养的确是高,也的确能够托付大事。
兵书上有云: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为上将军。
说得就是这样的人。
毅然决然,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齐大学士也无奈了,看向皇上,耸了耸肩。
归根结底,他是个正经的读书人,能做的充其量也就是拖拖时间,再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可这些人软硬不吃。
皇上也明白了,叹了口气,准备先含糊其辞,糊弄过去再说。
可就在这时,天空忽然一道激雷炸响。
云层堆叠,本暗沉无比的天空,忽地变得明亮起来。
跪着逼宫的大臣们,本就有些精力衰竭,如今被吓了一跳,不少人都倒了下去。
可剩下的那些人,却面露喜色。
还真是老天爷都帮忙。
地震刚刚过去,又是两道惊雷,让他们可以继续借题发挥。
然而,当他们看向皇上,却发现对方的表情透露着古怪。
非但没有担忧之色,反而像是松了一口气,抬头仰望着天空。
什么鬼?
他们也顺着皇上的目光看去,便见天空好似一张幕布,两道人影投映在上面,其面容清晰,似与真人一般无二。
其中一人,身穿锦袍,面容妖冶,俨然就是安府的财神爷安世耿。
旁的不说,在场跪着的这些大臣里面,就有不少人和安世耿交好。
另外一人则让他们有些陌生,是一个青衣儒衫打扮的中年儒士,手中一把白纸扇。
二人相谈甚欢,其言语,却让人听了以后,面容一肃。
赫然是一些不得了的事情。
“待我蒙元铁骑南下,入主中原,安少爷居功至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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