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做学阀,还得看陆教授啊
3月1日。
布莱雅路,清晨。
陆时刚起床便打开了窗户,
连续的阴雨天结束,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气息,让人心情愉悦。
阳光透过云层,洒在大地上,
万物复苏,生机勃勃。
夏目漱石吐槽道:“也是有意思。博物馆试运营刚结束,伦敦的天一下子就放晴了。”
陆时倒无所谓,
都说“刮风减半,下雨全完”,
但这项经验对陆氏博物馆一点儿效果没有,每天接待将近八百人,雷打不动。
以后的生意必然很好。
夏目漱石笑着说:“昨天晚上就统计过,画廊售出的画作价值64000镑。毕加索先生他们高兴得不行,在RUDDER请全场喝酒,结果被人家好一顿灌。”
这才几天就卖了64000镑,
只能说,艺术品的生意确实暴利。
但那些画商也不会亏,
康定斯基、毕加索、蒙德里安,
哪个不是猛男?
陆时摊手,
“幸好昨晚我没去。不然,以我的酒量,哼哼……”
如果被灌醉,指不定会发生什么呢~
夏目漱石说道:“估计他们酒醒后就会过来了,肯定要找你道谢的。”
陆时沉吟,
“其实,再过几年,我就不准备收博物馆的门票钱了。”
夏目漱石不由得诧异,
“这是为什么?”
陆时摊手道:“做成非营利性的,向公众提供学习和欣赏的机会,让更多人接触和了解文化遗产和艺术作品。”
“噗!”
夏目漱石笑喷。
他和陆时接触一年多,深知陆时并非那种穷酸腐儒,
该挣的钱,总是来者不拒。
尤其是尼古拉二世送金条事件后,夏目漱石愈加意识到陆时的与众不同,
什么叫站着把钱挣了?
《大国崛起·俄国篇》就是。
再比如免费开放博物馆,
这样可以增加观众的数量,带来热度,
门票才赚几个钱?
让更多人知道那些前无古人的画作,才是真正赚大钱的途径。
当然,陆时也必然存了推广艺术和文化的想法,
这一点毋庸置疑。
夏目漱石说:“你啊……还真是……”
陆时嘿嘿一笑。
两人对视,一切尽在不言中。
夏目漱石继续说道:“你常说,‘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博物馆免费开放,伱就是真正的国际主义者、艺术传播者。”
旁边的吾辈:“喵~”
也跟着凑热闹。
陆时摸摸小家伙的头,没有接茬。
夏目漱石继续道:“我这可不是给你戴高帽。你听说了吗?俄国皇帝尼古拉二世最近好像赦免了很多人,就是因为受你文章的影响。”
陆时当然知道此事。
但他觉得,沙皇陛下顶多是做做样子,
因为对封建统治者来说,和底层的矛盾是阶级的、是系统的,很难妥协,
毕竟,没谁会革自己的命。
再联想到尼古拉二世后期统治的残暴无道,
陆时叹了口气,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夏目漱石想了想,
“额……江山好像也没改吧?”
陆时一愣,随即大笑道:“行啊,难得听你讲笑话。”
夏目漱石眨眨眼,将话题引了回去,小心询问:“你的意思是,尼古拉二世会像查理一世、路易十六那样吗?”
陆时挠挠头,
因为蝴蝶效应,类似的问题他不太敢下定论,只能推测。
他沉思道:“其实,路易十六算是一个相对比较‘正常’的国王,他行事专横,但特别大的恶事没怎么做过。硬要矬子里面拔将军的话,他都能被称为‘仁厚之君’了。”
夏目漱石了然地点点头,
就像陆时之前说的那个词,“比烂”,
路易十六没那么烂,所以挺好。
陆时继续道:“但是,从被处决的合法度来说,路易十六死得不算冤。”
夏目漱石“嗯”了一声,
“他是被投票投死的。”
在当时的背景下,对路易十六审判的整个流程没有丝毫问题,
这一点,从最后的票数统计就能看出来——
处刑比不处刑只多一票。
路易十六的“叛国罪”甚至有书面文件作为证据,
突出一个公平、公正、公开。
夏目漱石忍不住笑,
“照你这么说,从合法度来看的话,相对昏聩的查理一世死得反而比较冤。”
查理一世也是被一票一票投死的。
但当时的掌权者是克伦威尔,
其势力是用武力强迫议员投票,有大量不愿意投死刑票的议会成员被驱逐了。
陆时摊手,
“所以,历史就是这么有趣。若论当国王,路易十六可比查理一世要正经得多,但死得更合法。”
之后,他又补充道:“当时的法。”
夏目漱石哑然,
借古喻今,
两人虽然没说尼古拉二世,但已经相当于说了。
沙皇陛下可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再考虑到包括陆时在内的史学家对俄国革命的预言,甚至可以想象尼古拉二世的结局——
不经审判便被处死。
这很不合法,但很解气。
夏目漱石说道:“我理解。我看过屠格涅夫大师的《白菜汤》。那可真是……唉……”
深深地叹气。
那个短篇给陆时也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短短几百字,就能让人大受震撼,连续很长一段时间不停地回想。
他说:“是的,伟大的文学。”
话音刚落,
咚咚咚——
外面传来敲门声。
夏目漱石一边嘀咕着“应该是毕加索先生他们来了”,一边走过去开门。
没想到,门外站着的是剑桥大学的校监斯宾塞·卡文迪许。
“校监先生?”
夏目漱石诧异,让开了门。
卡文迪许微微行礼,踱入屋内,与两人打过招呼后,掸掉衣服上的灰尘,落座。
陆时好奇,
“你怎么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啊?”
“还能因为谁?!”
卡文迪许瞪了他一眼,
“你是不知道,我拿了你博物馆的票过来参观,好心抄几页《洛丽塔》的原稿送回剑桥。谁曾想,他们得寸进尺,让我把小说原稿的手抄本买全了再回去,这特么!@#¥%……”
后面全是乱码。
陆时摊手,
“你早说啊,我给你一份便是。”
卡文迪许吐槽道:“得了吧你。整天见不着个人影,还好心帮我呢~”
陆时努力憋笑,
“抱歉~抱歉~”
他岔开话题:“校监先生,这次来找我是什么事?”
卡文迪许也不废话,直接道:“事关那篇论文,《Lu,永不消逝的文学巨匠》。学校那边想让我……”
话音未落,
“噗!”
陆时喷了他一身。
卡文迪许嫌弃地拿毛巾擦衣服,说:“干嘛那么大的反应?”
陆时却没看他,而是问夏目漱石:“咱们当时拟的标题是这个?‘永不消逝’?还‘文学巨匠’?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夏目漱石:“有问题吗?”
卡文迪许:“有问题吗?”
两人竟然异口同声。
陆时:“……”
“这不是问题不问题的问题,它就是很难描述的那种问题,你们懂吧?”
卡文迪许摇头,
“不懂。”
夏目漱石跟陆时相处久了,却是知道原因,
他呵呵笑道:“这个标题是我的导师史密斯教授改的。他觉得之前的标题太低调,体现不了你在欧洲的地位。”
卡文迪许恍然大悟,
“哈哈,说的对。老詹他们都觉得‘永垂不朽’这个词更合适呢~”
陆时心里吐槽,
自己明明活得好好的,现在却永不消逝了。
但他又没辙,只能行法国军礼,
“好好,我投降。”
之后,问卡文迪许:“校监先生,你接着说吧。”
卡文迪许说道:“是关于论文写作的问题。剑桥的师生普遍认为,《Lu,永不消逝的文学巨匠》有极高的研究价值,可树为典型。所以,希望你去学校进行指导性质的演讲。”
陆时感到十分疑惑,
如果真要说,明显是自己的《浅谈叙述性诡计以及推理作品》更符合论文规范。
而且,
“那个不是夏目的毕业论文吗?”
卡文迪许吐槽:“你就揣着明白装糊涂吧。论文最后的鸣谢是怎么写的,有史密斯教授、吾辈……”
<div class="contentadv"> 话音未落,吾辈“喵~”了一声。
卡文迪许被逗得大笑,
“对对,还有你。再就是小懒。”
吾辈跳到桌上,用爪子碰碰鱼缸,随后指了指卡文迪许,
结果,愚蠢的小懒直接缩壳。
卡文迪许说:“这一猫一龟实在有趣。”
他又将话题绕回去,
“最重要地,论文鸣谢的还有你,陆教授。”
陆时意识到卡文迪许可能是想岔了,便解释道:“校监先生,那篇文章我确实只是润色,修改少之又少。所以,它的工作量95%集中在夏目身上。”
卡文迪许一愣,
这点还真有些出乎意料。
之前还以为是陆时“我写我自己”呢~
但他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所以不甚在意真实情况,
“陆教授,说是想让你聊《Lu,永不消逝的文学巨匠》,但实际上……啧……我干脆直说吧。这篇论文一定会被大量引用,这你能想到吧?”
陆时“嗯”了一声,
说“想不到”就有点儿讨人嫌了,
过度的谦虚实则是装X。
卡文迪许继续道:“还有,你别忘了全球高校排名的事,论文引用占比的问题。”
陆时恍然大悟,
对方所谓的“指导论文写作”,要讲的并非该如何写好论文,而是如何写出一篇高影响因子的论文。
“嘶……”
陆时倒吸一口凉气。
学术注水,向来有之,
可真正意义上的大水漫灌是在信息技术普及之后。
而现在,卡文迪许竟想让自己通过演讲指导大家如何注水,大跨步迈向注水时代。
陆时连连摇头,
“不行!不行不行!”
摆烂可以,但必须大家一起摆烂,绝对不能由自己带头开摆。
他可不想做学术史上的罪人。
脑海里,甚至响起了纪录片的男声:“自陆时的演讲后,学术注水开始成为一个人人接受、人人效仿的行为……”
想想就头大。
卡文迪许拍拍陆时的肩,
“陆教授,你还是那一套老思想。《镜报》现在都开始主持《全球高校排名》了,你就出一个‘如何提升排名’的攻略呗~连国王陛下都能发表攻略,你还有什么负担?”
陆时摊手,
“我能和咱们那位正事儿不干的国王比……咳咳……总之,我还是爱惜名声的。”
卡文迪许嘴角抽了抽,装没听见陆时对国王的吐槽。
他眼珠一转,
“那好,你说说该如何写好一篇论文。”
陆时撇了撇嘴,
“论文要想写得好,第一步是当然是确定选题。选题必须是一个明确的、没有得到充分解决的问题……”
以下省略五百字。
卡文迪许想听的不是这个,
心里暗道,
陆时真是装糊涂的高手!
他沉吟片刻,忽然又想到了办法,说道:“陆教授,在《全球高校排名》中有一个重要指标——单位教员论文引文,这个是怎么算出来的?”
陆时说:“算法是公开的。通过一年内大学研究论文的引用总数除以大学的教师数量得出。”
卡文迪许摊手,
“现在的问题是,大家都想被引用,论文发得越来越多了,你的统计还有效吗?我们剑桥校刊上的一篇文章,和彼得堡国立大学上的一篇文章,真的能用相同的计算方法?”
“这个……”
陆时迟疑。
卡文迪许做作地叹气,
“所以,你得搞好善后啊。”
这话说得不是没有道理。
陆时想了想,从旁边拿来一张纸,开始在上面书写。
夏目漱石和卡文迪许都凑上前,
第一段:
——
期刊的影响因子,
某期刊前两年发表的论文,在报告年份中被引用总次数除以该期刊在这两年内发表的论文总数。
以此划分期刊的等级。
……
——
卡文迪许诧异,
“这不是和刚才提到的指标很接近吗?”
陆时摆手,
“不,影响因子的主体是期刊,而非高校,要考虑的因素很多。首先,论文本身的因素。就比如时滞性,不是所有论文都像夏目的文章,能在十天以内发表、刊登,对吧?”
卡文迪许虽然不管学校的具体业务,但这些还是清楚的。
论文有出版时滞,
所以,按照陆时提供的算法,出版时滞较短的刊物更容易获得较高的影响因子;
相反地,若刊物的出版周期较长,则相当一部分的引文会因为文献老化而不被统计,从而没有参与影响因子的计算。
卡文迪许说:“除了时滞性,还有很多因素,例如篇幅、类型……甚至还有合作者数!”
作者越多,被引用得可能越大,
因为学术是个圈,
既然要混圈子,那总归会有各种利益交换。
陆时说:“其实影响因素最大的是篇幅。一般情况下,篇幅越长,研究的完整性越强,影响因子的升高会比较持久。”
卡文迪许又想了想,
“那蹭热度呢?会不会不公平?”
陆时摊手,
“因为热门课题都有实效性,所以,蹭热度必须要尽快。这样的论文往往篇幅较短,被引率将很快达到高峰,进而使期刊的影响因子上升很快,然后又迅速下降。”
所以,这是一个短期收益和长期收益的问题。
卡文迪许说:“那不对。夏目先生的论文就是蹭热度,但我觉得,他会被一直引用。”
“啊这……”
陆时不知该怎么反驳。
夏目漱石摊手,
“不一样的,校监先生。《Lu,永不消逝的文学巨匠》是开宗立派之作。”
陆时:???
卡文迪许:???
两人都很懵。
只见夏目漱石展颜一笑道:“开的是陆学研究派。”
神特么“陆学研究”……
陆时直接裂开。
卡文迪许却很赞同,
“对对对!开宗立派,被引用得多才属正常。”
陆时懒得搭理一唱一和的两人,继续道:“除论文本身,还有期刊因素。很简单的道理,论文量多且创刊年代久的期刊,往往容易得到较高的总被引频次。”
卡文迪许说:“或者,小而精悍的期刊也可以。走精品化路线嘛~”
陆时继续,
“再就是学科因素,不同学科的期刊平均参考文献数不同。还有检索因素……唔……对了,名人效应也得考虑。”
卡文迪许大笑,
“确实。”
搞研究的也懂人情世故,喜欢引用名人的文章来增加权威性,哪怕还有别的更适合引用的文献时也是这样;
更何况,署有名人的文章或被名人所推荐的文章更容易在权威期刊上发表。
这本身就是个闭环。
里面的弯弯绕,懂的都懂。
陆时把该写的都写完,
之后,他将纸张推给卡文迪许,说道:“计算影响因子之后,把所有因素考虑在内,再对期刊进行排序,划分等级。”
卡文迪许懂了,
“这样,我就知道该如何写好一篇论文了。”
陆时:???
“我没有……”
卡文迪许打断道:“不!你有!你说的已经很明确了!”
他挥舞那张纸,
“想判断一篇文章的质量,首先,看论文发表的期刊等级;其次,看期刊的影响因子;最后,看论文的引用次数。”
陆时摇头,
“等一等!你先听我说……看论文当然要看质量。一篇好的文章能把解决的问题描述地特别清楚,让人读起来就很舒服,所以,只看其摘要和简介就能略知一二。之后再……”
卡文迪许拍拍陆时的肩,
“陆教授,你看你,又开始谦虚了。你这不是很会写论文吗?”
陆时:“……”
他知道对方说的“会写论文”,指的是“会给论文注水”、或者“会提高影响因子”,
就十分离谱。
卡文迪许继续说道:“陆教授啊,我很佩服你。之前,你靠《全球高校排名》,让所有大学对你青睐有加;现在又弄出了《全球期刊排序》,攥住各大期刊的命门。这样,谁还不看你脸色?”
这话听着就有些“号令天下,莫敢不从”的味道。
陆时还能说什么呢?
他只能说:“我只是做了分内工作而已。”
卡文迪许对夏目漱石说:“看,什么是学阀?这就是学阀!做学阀,还得看陆教授啊。”
陆时十分无奈,
兜兜又转转,自己最终还是成了学术圈的大恶人。
这个命运算是逃不掉了。
卡文迪许又说道:“陆教授,你会写论文,那不如来剑桥讲一讲。大家都很期待你能莅临指导。”
陆时沉思,
影响因子搞出来以后,其实是利大于弊的,
固然,学术注水不可避免,学阀化、山头化也会更加严重;
但真正搞研究的,在索引文献时也有了重要的参考因素,对学术的贡献不可谓不大。
可如果真让陆时去剑桥讲怎么提高影响因子,那味道肯定就不对了。
这种事,只能意会、不能言传。
所以,还是交给《镜报》的人去处理吧,
苦一苦员工们,
骂名他来担。
陆时找了个借口推脱:“校监先生,恐怕不行。我和夏目已经商量好了,最近几天便启程去日本一趟。”
夏目漱石:!!!
“陆,你这是答应了?!”
陆时说:“嗯,刚刚答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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