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云深处
“嗯,生意能这么好,也是好事。”
纪元海说道:“我今天就带晓红回去,省得你担心。”
刘香兰点头应了。
纪元海又问道:“你什么时候回去?大年三十到初二,县城也没几家做买卖,这几天不如回去过。”
刘香兰有些不舍:“那些花可也是不少钱呢,冻坏了怎么办?”
“两三天不耽误事,就算是冻伤了,我回头再想办法救回来。”纪元海说道。
刘香兰犹豫了一下,也考虑着那两天的确没有生意,便点点头:“行,我三十当天回小山屯去;要是真有花草冻坏了,元海你可要救回来啊,可别损失了这么多钱。”
说完这件事,又有生意上门来了,刘香兰开始忙碌。
纪元海从屋内抱起一盆兰花,用厚衣服包裹了,跟刘香兰招呼一声,向着县家属院而去。
路上,买了两份点心果子,两瓶酒。
今天索性就把过年的一些礼节也走了。
到了县家属院门口,远远就看到赵大爷正停着车子卖烤地瓜,纪元海笑着过去,递给他一份点心果子一瓶酒:“大爷您过年好!我给您提前拜年!”
赵大爷瞪他一眼:“你这个小孩子真是瞎讲究,都像你一样,我还做生意不?”
纪元海笑呵呵:“都像我一样,您就让我们供养着,不也挺好的吗?”
“挺好,挺好!”
赵大爷到底是接过去了纪元海的拜年礼物,掏出来最大的烤地瓜递给纪元海。
纪元海连忙摆手:“太大了,我也不爱吃这个?”
“胡说,哪有不爱吃烤地瓜的?”赵大爷瞪着眼,又把烤地瓜往前塞。
“那也太大,您给我换个小点的?”纪元海说道。
赵大爷笑了一下:“你这孩子,事多得很!”
到底是听纪元海的,拿了一个小地瓜塞给他。
纪元海吃了地瓜,陪他说说话,问问生意咋样。
然后又去家属院门卫那里,把酒和点心果子塞给董大爷。
董大爷也跟他推让一下子,终于收下。
看他还抱了一盆东西,问了一句:“这是给……”
“给王老的花,他喜欢这个。”
纪元海说完招呼一声,抱着花进了家属院。
董大爷摇摇头:又不能吃又不能喝的,顶什么用?人家还就喜欢这样的。
进了王家,保姆吴阿姨在门口招呼一声,王老先生、袁奶奶却都没有出来说话。
纪元海走进屋内一看,才看到了王老先生、袁奶奶、王文博三个人。
屋内特别温暖,能满足王老先生花草的需要,也能满足老两口夫妻俩的保温需要——人上了年龄身体弱,难以保持热气,冬天盖两床棉被也是冷。
只是这会儿,屋内的气氛一点都不温暖,甚至于冷到冰点。
“你把小云给我找回来!”王老先生喝道。
“爸,真不用找——今年暑假的时候,她就跟我生气跑出去一次,当时我和文莉都吓坏了,顾不上照顾竹青,专门去找她。”王文博说道,“结果她在一个高中同学家里住着呢。”
“您就是让我找,我找了又能怎么样?这孩子脾气又不好,专门跟我对着干,我就是找到了,也就是让她同学的家人看笑话。”
王老先生拍着桌子叫起来:“你必须给我找!你把小云给我找回来!”
“这大冷天,大过年的!你让孩子一个人在外面?”
“她能跟人家同学一家子过年吗?王文博,你这个混账东西,你要是不把我孙女找回来,我跟你没完!”
纪元海抱着兰花,在一旁听着。
事情听上去很简单,王老先生的孙女王竹云,这也到了放寒假过年的时候,然后跟王文博父女关系不太好,就出现了现在这样的情况,赌气到同学家居住。
然后王老先生放心不下,王文博则是感觉没办法跟女儿低头说软话,干脆不找女儿了。
于是就变成这样。
无论是出于感情立场,还是出于理智分析,纪元海都是站在王老先生和王竹云这边的——王老先生在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帮助过他,王竹云赠送给他自行车,纪元海没感觉王竹云是什么脾气顽劣的女孩,王文博的指责显然只是从他自己的视角出发。
而王文博的情况纪元海了解的不多,仅仅是王老先生说过的大体印象,两三成大概内容,就已经知道他在过去的十来年是个急于求成,追求利益的人,如今又苛求什么好名声。
简单来说,他利益标准挺高,真正的道德标准可就不好说了。
现在大过年的时候,王竹云赌气出走,他倒是真能忍住不去找。
就因为暑假的时候有过一次差不多的情况。
夏天和冬天可完全不是一样的情形,更不用说临近过年,大部分家庭都不会乐意招待客人。
王老先生恼怒不已,王文博是尽可能“解释”,同时也跟王老先生说王竹云肯定不会有事,就是脾气不好跑出去了。
父子两个虽然没有争吵,但是王老先生让他找王竹云,他就是不肯去办,气的王老先生渐渐口不择言,再也难以保持冷静。
“到底是小云脾气顽劣,还是你跟李文莉看小云不顺眼?”
“你们现在眼里面就只有亲生儿子了吧?”
王文博站起身来:“爸,您这话实在对文莉和竹青都不公平。”
“文莉嫁给我十年了,竹青也是您孙子,今年都六岁了。”
“我们哪有什么偏向?我要求家里勤俭节约,不要张扬,文莉是完全支持我的,反倒是小云一点不体谅我的难处——”
“对,对!”王老先生冷笑,“小云是反对你的,我也是反对你的!你可得好好认清楚了,我们两个都是坏人,你身边的才是好人!”
王文博摇摇头:“爸……您这……算了,我不跟您说了,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你给我站住,你给我回来!小云你必须给我接回来!”
在王老先生的咆哮声中,王文博好象没听见,走远了。
“王老,您顺顺气。”
纪元海放下手里面花盆,说道。
王老先生疲惫地对他点点头,示意打招呼。
袁奶奶叹气说道:“小纪,又让你看笑话了……家里面这点事,怎么也清净不了。”
纪元海连忙宽慰两个老人。
待王老先生顺气之后,纪元海才询问王竹云既然赌气不在家,为什么不来王老这里。不管怎么说,这里都比外面要舒坦的多。
“他爸能找来,她就不来了……”袁奶奶说道,“以前她也来过,可等他爸来了,我们能怎么办?也只能说说他爸,劝劝她,让他爸把她带走。”
“后来她就不来我们这里了。”
说到这里,袁奶奶忍不住抹泪,显然十分心疼王竹云。
王老先生气呼呼骂了一通王文博,终究无可奈何:“实在不行,我让小吴骑上自行车,帮忙找一找;这眼看还有几天过年,怎么能让孩子就这样在外面无家可归?”
纪元海说道:“您也别着急,吴阿姨年纪也上五十了,这大冷天的让她出去找也不是办法。”
“您说个大概范围,我骑自行车去找一找。”
“小纪,那怎么能行?太麻烦你了,你毕竟是客人。”王老先生不好意思地说道。
纪元海笑道:“怎么不行?”
“王老,先不说咱们的交情,王同学借给我书籍让我复习,这件事我可得承情。”
“她有事情我怎么能不帮忙?”
王老先生犹豫了一下:“那……小纪,麻烦你去团结巷子那边找一找。”
“我记得竹云说过,她有个女同学是县棉纺厂职工的女儿,可能就住在团结巷子那边。”
纪元海点头:“八成是团结巷子,咱青山县的铁饭碗职工住在那条巷子的多。”
“王老,我这就去了。”
“我给您带来的兰花,你看看品相行不行,可别冻死了!”
纪元海说完之后,骑上自行车匆忙离去。
等他走了之后,袁奶奶又擦了一下眼睛:“这孩子真好,跟文博年轻听话的时候一样……”
“你别跟我提那个混帐!”王老先生怒道,“人家小纪,比他好十倍,好一百倍!”
“不管怎么说吧,小纪是个好孩子,他在农村过的不容易,往后咱们该帮忙的一定要帮。”袁奶奶说道,“可惜文博不是前几年了,否则给他弄一个单位工作还是可以的。”
王老先生摇头道:“没这个必要,小纪的文化水平不差,堂堂正正上大学,以后前途光明无限。”
“提前乱给他安排,不是什么好事。”
“再说了,他还惦记着咱们给他的照顾,老想着还给咱们人情——这孩子不愿意欠别人东西,这咱们给他安排,他也不能接受。”
说着话,掀开了盖在花上的衣服,王老先生顿时怔住。
绕着花盆仔细看了看,甚至用手感应了一下枝叶的触感,土壤的触感,最后喃喃说道:“这个小纪,这个小纪啊……我就知道……”
“怎么了?”袁奶奶问道。
“这是隆昌素啊!国家领导称赞的隆昌素啊!品相好极了!”王老先生说道。
袁奶奶还是不太理解:“这意思是说……”
“这一盆上佳的兰花名品,之前咱们对小纪的那点照顾人情其实都已经还上了。”王老先生说道,“今天小纪又帮咱们去找小云……”
“从今往后,可不是咱们帮助小纪,而是咱们欠了小纪人情,要还他的人情啊。”
袁奶奶听后,也是感慨:“这个小纪也是太客气。”
“明明我们之前都是各取所需,让他给花草看病,都是正常的,他却一直说承了咱们人情和帮助。”
“可能,那时候他真的很缺少一笔钱,我们又恰好给了吧。”王老先生说道,“总而言之,从今往后,是咱们欠他的情,可不能再让他客气来客气去了!”
说完话,看了一眼隆昌素兰花,王老先生又看向外面。
现在没心情赏花。
欠小纪人情,往后弥补,也都是其次。
小云可千万别出了事情。
…………………………………………
骑着自行车出了家属院,跟赵大爷招呼一声,纪元海直奔团结巷子。
以王竹云的情况,在青山县除了家属院,也就是团结巷子可去,其他能去的地方真不多。
她同学家境稍微贫寒一点,也不可能有条件招待同学吃住一段时间。
至少家里也得是个正式职工。
即便如此,如今临近年关,真不一定人家就会留下王竹云。
到了团结巷子,纪元海打听一下棉纺厂职工都住在哪一片。
然后打听有没有一个考上大学的大学生。
结果到这一步打听不出来了——没人听说过棉纺厂职工的儿女有大学生。
王竹云莫非找的是高中同学,但是没考上大学?
这可不好打听了。
纪元海问了一会儿,家家户户忙着过年,愿意停下好好说话的真不多。
直到一个老头看见了他:“你还在帮忙看花草啊?去我家看看!”
纪元海转头一看,原来是入秋时候,自己来团结巷子看花草赚两块钱的时候,那位李大爷。
这个李大爷买了一盆迎客松,也是被高大明没养好,不知道怎么倒腾换上了不合适的土壤。
还是纪元海找出来原因,李大爷才把迎客松的土自己动手换了。
纪元海对李大爷的印象是脾气挺古怪的,但没什么坏心眼。
“大爷,我今天不是来看花草的,是来找人的!”
李大爷有些失望:“啊?找人?”
“找啥人啊,跟我说说,这里我都认识。”
纪元海就把王竹云的大概情况说了一下,李大爷嘴里面念叨着:“一个女大学生,今年二十出头,两个短辫,来找同学家借住……”
“我咋没啥印象啊?这闺女长得俊不俊?”
“挺俊的。”纪元海说道。
“昨天傍晚倒是有这么一个姑娘,从我们团结巷子走出去的,她那个行李包跟常见的都不一样,也不是两个短辫,脖子上还挂着黑眼镜。”
“衣裳也跟咱们都不一样。”
“我还以为是啥外国人来了,仔细一看才看出来是中国人。”
李大爷描述着。
纪元海有些不太确定——这是王竹云吗?
“大爷,您给我说说大概情况?”
李大爷说了一下,那个提着行李包,挂着黑眼镜的女人,的确是从棉纺厂一户人家走出来的。
那户人家的闺女原来上到高中,今年高考没考上,明年不准备考了,过年这些天准备相亲,要嫁个接班工人。
“您对这里还真熟!了如指掌啊!”纪元海竖起大拇指,对李大爷称赞一句。
李大爷哈哈直笑,反而谦虚了两句。
纪元海基本上已经确定,李大爷描述的那就是王竹云。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形象大变,但仔细一想,现在已经春风蓄势待发,她又是省城的大学生,形象改变走在潮流前沿,本就不是什么出奇的事情。
问李大爷王竹云的去向,李大爷不知道,只知道她昨天傍晚离开了团结巷子。
纪元海便问了那户棉纺厂人家的地址,上门敲门询问。
那户人家显然已经断了让闺女学习的念头,对于王竹云的家庭情况也并不知道太多,因此一听到纪元海打听王竹云,就有点没好气。
“不知道,昨天就走了!”
非常时候,难免做一点非同寻常的事情,纪元海立刻开口搬出王竹云父亲名头,让他们家好好回忆细节。
这一下,这一家子人都吓住了。
“她没说过她是县里面领导的闺女啊,要早知道,我们家欢迎还来不及,咋能把她往外赶?”
这户人家很委屈地说道。
王竹云的同学也说道:“竹云一直跟我说的是她爸是县里上班的职工,我真不知道她是这样的家庭啊。”
“这些都先别说了!王竹云说没说再去找谁?”纪元海直接打断了他们的感慨。
“这,真不知道啊。”王竹云的同学说道,“她当时是这么跟我说的,她说来找我住几天,我这里既然不方便,她回家了。”
“那你说,她可能去什么地方?”纪元海问道。
王竹云的同学有些茫然:“这我可猜不到……”
“说几个地方,她以前在县城喜欢去的地方,还有她心情不高兴的时候,可能去的地方。”纪元海问询了一通。
王竹云的同学被他逼着想了好一会儿,连上学时候喜欢去学校什么地方都说出来。
还说了另外一个王竹云可能借住的同学地址。
之后纪元海见到她实在想不出来更多,这才骑上自行车匆忙离去。
去另一个同学地址一问,王竹云根本就没来过。
又去了几个王竹云原来去的地方,也同样没有去过。
纪元海心知事情可能变得有些糟糕。
王竹云该不会选择一个人在外面过夜吧?
这么冷的天,年关时候偷盗的不良分子又多,她要是赌气这么选择,可就真要糟糕透顶。
怀着这样的担忧,纪元海去了最后一处地方。
王竹云上学时候的青山县高中。
跟门卫一打听,王竹云上午的时候提着行李包,的确经过这里。
后来绕路往学校后山走了。
纪元海松了一口气:看来昨天傍晚到今天上午没出事。
至于上后山……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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