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时候这么有社会责任感了?格林德沃。”
克雷登斯踉跄着后退了两步,直到靠在邓布利多身上时才止住自己的虚弱,他低下头,自嘲地笑笑,收拢着自己被格林德沃拧得皱皱巴巴的衣领,在目光相遇的那一瞬间,他明白,格林德沃还是没有改变,还是许多年前那个给了他力量,又夺走他一切的男人。
恍惚间,格林德沃仿佛变成了一座大山,那座伫立在尚不繁荣的纽蒙加德城郊的山峰,那座格林德沃让他摧毁的高山。
“你不也没有变吗?”看着因情绪起伏而被黑色魔力笼罩的克雷登斯,格林德沃笑了笑,笑声在不同人的耳中表达出不同的情绪,“你想要守护的,究竟是什么呢?”
“事不宜迟,我们出发吧。”
在气氛僵到无法挽回的地步前,邓布利多跻身站在格林德沃与克雷登斯之间,他举起手,清脆的响指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一团凤凰的火焰在他的手边燃起,伴随着福克斯的鸣叫声,一只造型古朴的脸盆被丢到了地上。
“抓紧它,孩子,”邓布利多看向纳吉尼,帮她擦去了眼角迸出的血泪,温和地说道,“你已经打败过血咒一次,这些记忆对你而言不算什么。”
纳吉尼懵懂地点了点头。
“纳尔帮助你守住了自己,他正在海尔波的记忆中奋战,这不过是那场阿尼马格斯的变形重来一次,”邓布利多把脸盆塞到了纳吉尼的怀里,她的目光已经有些涣散了,那些不属于她的记忆冲刷着她的自我,但她还是像邓布利多要求的那样,牢牢地捧住了怀中的冥想盆,邓布利多点了点头,说道,“没错,就是这样,放松精神,这不再是你一个人和血咒的战争,有我们和你并肩战斗。”
纳吉尼感觉到一股困倦感袭向自己,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而冥想盆中氤氲的雾气也渐渐变得凝实,呈现出和她漂亮的黑眼睛一样的内敛色彩。
邓布利多举起魔杖,靠近盆中的“水”。
“我先去。”
格林德沃拦在了他的面前,抢先一步把手按在了水面上。
霎那间,水波流转引发出强劲的旋风,将他和邓布利多的身影完全吞没,等到一切平息,两人的身影消失不见。
“检查记忆会把身体也吸走吗?”
艾维率先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没有人回答他,而消失的两人几乎同时睁开眼睛,同时看到了和他们所处的年代一模一样,甚至可以说是同一片乌云密布的天空。
……
“呜……”
汽笛的声响一成不变地在麦格耳边响了很久,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这片黑白交错的世界中行走了多久,心情也从起初的忐忑变得焦躁,到现在已经有些木然。
“米勒娃,为什么不看看书呢?”
宾斯教授从书堆中抬起头,对麦格说道,“只要你的心灵融入了这些有趣的历史,再漫长的旅行也会让你觉得无比短暂。”
“教授,我只是……我只是担心,我们还来不来得及,已经过去太久了。”
“为什么呢?”宾斯教授笑了笑,抬起头按在麦格的额头上,冰凉的触感让她清醒了不少,“我们的旅程只是刚刚开始,一个人的记忆从他出生到死亡往往会经历几十年的时间,但我们跨过它,却只需要一瞬,这里是死者的境界,生者的时间毫无意义。”
“可是——”
“嘘,”宾斯教授打断了她,望向窗外,“你瞧,我们快到了。”
麦格顺着他的目光把脸转向窗户,外面依旧是纠缠的黑白两色,沉默而单调的色彩如同一部胶片溶解的默片,她摘下眼镜,外面的一切变得更加晦暗不明。
“并没有……”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像是在印证宾斯教授的话,视线中的混沌中忽然亮起了一种新的色彩,如同一道刀痕一般将天地分明地隔开,头顶的城市与脚下的乌云变得模糊,只剩下那道笔直的银色的线。
她定睛望去,重新戴上眼镜,但眼中的一切却更加模糊了。
“那玩意儿可不是你灵魂的一部分。”
宾斯教授伸过手,在她的太阳穴上碰了碰,冰凉的指尖敦促着麦格摘下她的眼镜,她眨了眨眼睛,一切变得那么清晰——
那是一根锁链,一根由无数蜉蝣首尾相连拼成的锁链,它们的红色独眼已经熄灭,留下的只有一具具没有灵魂的尸体,但它们首位处生出的列车车钩般的结构却让这些早已完成使命的造物依旧连结在一起,用它们金属的身躯组成一根坚韧的锁链。
看不到头,看不到尾,锁链在车窗画出的方框中绷得笔直,比世界上任何一根直线都要直,似乎有两股麦格难以想象的力量在它的两端拉锯,进行着一场史无前例的拔河比赛。
“这是什么?”
相比这跟锁链,那些倒悬的城市、取代大地的乌云都黯然失色了起来,她并不知道它们的用途与经历,却能够在这些金属的残骸中感受到一段悲壮的故事。
这段故事,甚至连它们的创造者也没有想到。
……
纳尔逊从来没有在蜉蝣的身上设置这种车钩似的结构,也从来没有让它们留在幻境中帮助他做事,这些自魔力中诞生的简单灵魂在完成最后的使命——献祭灵魂,为传教士注入属于它们的魔力后,选择了“背叛”。
它们忽略了纳尔逊对它们的致歉,在前往死亡的半路上,这些即将迎来灭亡的残缺灵魂萌生了预设之外的思考。
“我是谁?”
“我从哪里来?”
“我要去哪里?”
这种思考本是人这种万物灵长的专利,蜉蝣们排着队,奔向死亡的大门,它们几乎就要成为一个真正的灵魂,门的背后,是亡者的另一断旅途,凭空产生的念头在蜉蝣之间快速地传递:“只要通过那扇门,我们就能像人一样拥有经历下一段旅程的权利。”
魔法塑造的意识只能是虚假的自我,但如果它们真的走完这一段,或许真的能够像那些天生地养的灵魂一样收获自由。
它们从纳尔逊的魔力中诞生,被纳尔逊打上了烙印,每一步的动作都在接收他的指令,但刚刚那已经是最后的命令了,可在奉献的命令完结后,它们并没有消失,而是第一次地、真正地面对抉择。
它们记得自己的谱系,长兄是憨憨傻傻、整天只知道在地上蹦跶的感叹号,造物者的次子是它们憧憬的亚历山大,它们亲眼看到曾经打过照面的路德维格走入门中,又亲眼看到复活石的力量将他唤回,看到在生死交汇的瞬间从门内涌出的、预谋已久的邪恶,看到了海尔波取代路德维格的位置,踏上了本不该属于他的返程。
对海尔波的防范并没有被写入它们的使命中,它们被创造之初的命运便是充当魔法融入整个世界的工具,但它们明白自己的造物者,那个亲手用把一块块矿石塑造成它们出生地的男人想要什么,海尔波的离开一定会毁坏他的梦想。
一面是成为“真实”的期待,另一面是它们的造物主,风驰电掣的蜉蝣群在这一瞬间陷入了从未有过的犹豫,没有人给它们发号施令,也没有人操控它们的行动,它们的下一步需要由自己决定。
就在犹豫的关头,一辆红色的列车从它们的面前驶过,那是驰援纳尔逊的亚历山大,它跟在海尔波的身后,想要阻碍他的步伐,纳尔逊的次子决心阻止他!
它们并没有真正进入死亡的大门,但就在临门一脚的地方,虚假的灵魂完成了真实的蜕变。
残存在钢铁之躯中的最后一丝来自纳尔逊的魔力被唤醒,这股虚弱到难以察觉的魔力几乎什么都做不到,除了流淌在威尔特宁巫师血脉深处的本能——变形。
从未有过的结构在蜉蝣的身上诞生,模仿着亚历山大列车的形态,一根根车钩从它们的首尾生长成型,密密麻麻的蜉蝣在一瞬间秩序井然地结合在了一起,一列前无古人也难有来者的绵长列车在迷离幻境中出厂,开始它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地行驶。
“车尾”冲向从蹒跚迅速变得强壮的海尔波的背影,蜉蝣的灵魂死死地咬住他的手腕,而“车头”则毫不犹豫地冲向为它们敞开的死亡的大门,冲向了取代海尔波位置的路德维格。
“哈,新车?”
路德维格已经彻底沉入了死亡,越过被微风撩起的帷幔,他看到了驶向自己的小小列车,车头死死地绕在他的手腕上,穿过大门的他明白了很多,在帷幔落下时起身,向自己的该去的地方进发。
在两个相向而行的人之间,蜉蝣连成的锁链被绷得笔直。
海尔波依靠蜉蝣预言中的死亡窥探到了足以供他通过的缺口,但同样的,他也被命运中的死亡牢牢地锁住,成为了一个始终戴着镣铐的囚徒!
……
麦格捂着嘴,被泪花晕染得模糊的视线中,蜉蝣的银色愈发耀眼。
“抱……抱歉……教授,”她哽咽着,用袖子擦拭满脸乱流的泪水,慌张地解释道,“我……我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很想……很想哭,抱歉,我不是……不是害怕了,等会儿就好了。”
“没关系,米勒娃,我明白。”
宾斯教授抿着嘴唇,向蜉蝣的尸骸投去了满怀敬意的目光,他知道麦格情绪的来源,这些简单的灵魂甚至没有足以形成迷失雾的记忆,但它们做的事情,却比许多活着的灵魂还要高尚,他摸了摸麦格的头,不知怎得,麦格竟然从幽灵教授的掌心感到了一丝温暖。
“我明白,我们见证了一场伟大的死亡,纳尔逊告诉我过这个预言,但在我看来,此时此刻,这场伟大的死亡被赋予了完全不同的意义。”
宾斯教授眨了眨眼睛,除了死的时候就在哭的个别幽灵外,大多数幽灵是不会哭的,但他竟也觉得视线有些模糊了,银色锁链的边界在模糊中锐化,在隐约间,他仿佛看到了那个时常到他的办公室里品尝千年老酒的少年,看到了他年轻的胳膊举起那根黑胡桃木的魔杖,看到了魔杖的握柄处箍着的、属于嘉德骑士团的勋章。
那枚勋章是最早的几枚之一,但它最初的拥有者却不是它的第一任主人。
他记得那同样是一个洋溢着活力、从来都不肯放弃的男人,他习惯披挂一身据说是从梅林时代就传承下来的铠甲手持宝剑和摄魂怪战斗,这是一套会讲话而且只喜欢说废话的铠甲,它经常吹嘘自己来自更久远的年代,在一千多年前就用它的铁靴狠狠地踹过那些恶心的摄魂怪的主人的屁股。
而那枚勋章最早也只是一枚镶嵌在它胸口的功勋章,它说,那是它的好兄弟感谢它单杀海尔波专门给他发的奖品。
宾斯教授的嘴角挑起,作为世界上最资深的魔法史研究者,他觉得自己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挑起的嘴角很快变成了微笑,进而难以控制地变成了夸张的笑容,他捂着肚子,发出了他从未在霍格沃兹表露过的狂笑声:“哈哈哈哈,米勒娃!我们两个教授,一个在哭,一个在笑!”
“教……教授,”麦格抬起头,怯生生地看着疯了似的宾斯教授,“您怎么了?”
幽灵单薄的狂笑让车厢震颤起来,笑声中不知道夹杂了多少欢欣、自嘲和释然:“我们的历史,有时候真的是在一句句玩笑话里传承下来的!”
列车飞快地驶向锁链延申的方向,一道披着斗篷在锁链上艰难行走的虚弱身影一闪而过,麦格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时间变快了,没过多久,列车冲到了终点,在一次几乎脱轨的刹车后,麦格看到了她无法理解的东西。
……
“我等你很久了。”
死寂的城邦伫立在两座山峰夹着的天堑中,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缺口,它的严密令人窒息。
海尔波站在城头,俯视着出现在峡谷尽头的拐弯处、背着一只棺材一般箱子的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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