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秀成了佣人,所以她很有自知之明,打算住在负一楼的佣人房间,佣人们都是四人一间房,其中一个好心佣人带领黎秀住进某个单人间。
单人间一走进去扑面而来的都是霉湿味道,里面有两个上下床架子,黎秀谢绝了其他佣人们的帮助,进屋后关了门,她选中门板后的下铺,那里看起来比较有安全感。
床铺有些潮湿,应该是很长时间没人入住,也没人打理这间房。
黎秀曲腿坐在冰冷的床上,她的脑袋深深地埋在膝盖里,心里头的孤独与悲伤绵绵不绝。
她第一次痛恨自己的无知与软弱,如果当初她没有跟着程昱回家,那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呢。
时间再往前一些,如果三年前她跟着祁羡哥哥去了中东,她的命运是不是也会不一样呢。
黎秀的思绪渐渐混沌起来,她的眼泪打湿了裤腿,脖子上的伤口又疼又痒,黎秀带着对自己的深痛欲绝,狠狠地挠在伤口上。
修桐不知何时走进了这间阴暗潮湿又难闻的房间,她抬脚踢了踢黎秀的腿,喊醒她。
修桐皱着眉,嫌弃地挥了挥眼前泛尘的空气,冷声说道:“喂,阿昱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黎秀怔怔地抬头,睨向修桐手中的东西,她知道那是什么。
她上次怀孕的时候,程昱给她买了好多盒这种HCG试纸,她记得自己测试第一张试纸的时候就是两条红线,那时候她兴奋得好几天睡不着觉,她深切地感受到为自己心爱的男人怀孕生子是件多么幸福的事。
可是……这一次,程昱是个什么意思?
“我不需要测试,我没有怀孕。”黎秀缓缓地垂下眼帘,声音低沉无力地说道。
修桐有些不耐烦地拆了试纸盒,将试纸条硬塞进黎秀手中,“阿昱让你测,你就得测,快点啊,别浪费我时间。”
黎秀抬起手,怔怔地盯着手中的试纸条,她轻轻吐出一口气,调整一下情绪,然后下床走去卫生间。
黎秀转头的那一瞬,修桐无意间瞧见她脖子上的血迹,她讶然出声:“你的脖子?”
黎秀脚步顿了一下,微微转头看向修桐。
黎秀不明白,同样的面容,为何两个人的身份性格和命运会天差地别,她第一次暗讽老天的不公。
她灰暗无光的眼睛机械性地弯了弯,抬手再次抓了抓脖子上的伤口,无所谓地说道:“有点痒而已。”
黎秀进卫生间五分钟后拿着试纸走出来,试纸上只有一条显眼的红杠,修桐微微松了口气,并没有说什么,抬脚准备离开。
“等等,”黎秀坐在床沿上,突然出声喊住修桐,“你的假肚子不装了吗?”
修桐握住门把手的手一时顿住,她回头又走到黎秀面前,居高临下地盯着黎秀苍白的脸蛋,一脸挑衅地说道:“本来不想告诉你的,不过一想到你已经被阿昱降为下人,也没身份同我争,所以我就好心告诉你这个秘密,我身体一直不太好,不能生孩子,所以阿昱计划找其他女人帮忙代.孕,以后孩子还是我的,我和阿昱婚后共同抚养。”
黎秀像被五雷轰顶了一般,她瞬间明白了一切,所以程昱找上她也是带有目的的。
难怪他在她生产以前一直对她温柔又呵护备至,但自从她的孩子出事以后,他就像突然变了个人似的,情绪起伏不定,脾气也时好时坏。
修桐何时离开的,黎秀一点印象也没有,房间里很暗,她晶莹剔透的眼眸里也晦暗无光,望着头上巨大的黑色蜘蛛在床板上爬来爬去,这一刻,她好像突然陷在黑色的漩涡里,再也看不见自己的未来。
程昱自带强大的冷冽气场走进局促狭小的房间,黎秀感觉身边的温度骤降了好几度,她木讷地掀起眼皮看向程昱深蓝色西装裤腿。
过了会儿,程昱往床上扔了一盒药,用一种命令的口吻说道:“你不配怀上程家的孩子……”
不配!不配!她的确不配!
不等程昱说完,黎秀迅速捡起身旁的药盒,她拆出药片,没有一秒的犹豫,直接放进嘴里干咽下去,药片浓烈的苦味令黎秀猛咳了好几下,但她依然倔强地用力吞下药片,像赌气似的。
黎秀迫不及待的动作生生刺痛了程昱墨黑的眼眸,他僵在原地,脸上的表情从震惊转为痛苦,继而是毁天灭地的愤怒。
程昱眼底冰寒,嘴角扬起一抹冷硬的弧度,开始解身上笔挺的西装扣子,淡漠的语气说道:“吃了药,刚好可以再来一次。”
黎秀环抱着膝盖,蜷在床上一步步后退。
她不敢相信,这个恶心的恶魔又找上她了。
……
黎秀发高烧,隔壁的佣人过来替黎秀擦洗身子,顺便处理她脖子上的伤口,后来黎秀口渴,想讨口水喝,哪知另外一个佣人急匆匆地跑来说:“快走,程先生不让我们帮她,说谁帮就赶谁走。”
几个年轻女佣怕给自己惹麻烦上身,都一窝蜂地溜走了。
黎秀以为自己会死在这一夜,不过还好,第二天一早,她安然醒了过来。
布满灰尘的玻璃窗隐隐透进来一些阳光,黎秀听见几声急促的敲门声,她立刻从床上爬起来。
她不敢怠慢一步,匆匆洗漱一下就出了门。
也许是平日里黎秀为人低调又温柔,对待佣人们都客客气气的,所以等她落魄的时候,佣人们都对她不错。
她上楼的时候,旁边有小女佣附在她耳旁提醒她:“程先生天没亮就出门了。”
一楼大厅里,修桐早就起了床,坐在她常坐的单人椅上修理指甲,对面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中年男人。
修桐看见黎秀的那一刻,眼里闪过一道诧异,她眼神不断示意黎秀去后厅,但黎秀没有读懂修桐眼中的意思,她面无表情地拿着抹布开始打扫卫生。
“离离?你是我的离离?”中年男人激动地站起身走向黎秀。
修桐急忙从沙发上跳下来,挡在父亲邱民面前,“爸,她不是离离,只是家里的小女佣。”
邱民拨开修桐挡住他的胳膊,继续紧紧盯着黎秀的背影,“她就是离离,我不会认错。”
修桐有些慌乱,朝着黎秀急声大喊道:“黎秀,你赶紧告诉我爸,你是谁,别让他产生误会。”
黎秀抓起抹布转身,早晨还没吃东西的她脸上没有半点血色,看起来像随时都会倒下的样子,她抬眼淡定地看向邱民,寡淡的语气说道:“先生,我叫黎秀,是这里的……”
黎秀声音有些哽,她还是无法接受自己突然转变的身份。
女主人也好,女佣也罢,她其实也不是特别在意,她在意的是程昱对她的冷漠与无情,谁叫他曾经将她护在手心捧上了天,现在又陡然间把她踩在脚底下,所以黎秀内心深处真的接受不了这一落差。
经过一整夜的煎熬,她只得出一个结论:程昱不爱她,程昱只想折磨她报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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